我知道事情敗露,冷眼威脅她:「娘娘,你與那男子有染,而顧君堯殺了我妹妹,我入宮也是為了向顧君堯報仇。」
「你的事我會守口如瓶,我們各自保密如何?」
皇后折起如玉的手指,玩弄著指甲上的鮮紅蔻丹。
我知道,皇后也厭倦了顧君堯的喜怒無常,更厭倦自己要強忍顧君堯身上臭味與他親近。
顧君堯在我身上得到溫存時,曾平靜地與我說過。
每次他與皇后親近,他能感覺到皇后時不時僵硬的身體和瞬間的屏息。
皇后已經是少數能足夠自然與他親密接觸的人。
他以為皇后愛他,可遇到了我。
他才發現,何為真正的接受。
我在等皇后的回答,她應該知道,我肚子裡的孩子,便是我手裡最大的籌碼。
如若我倆的事捅出去,指不定誰比誰先死。
皇后慵懶地盤著手中的佛珠,突然低聲一笑。
「妹妹,既是如此,何不讓本宮幫你一把,一起送陛下上路可好?」
我不過震驚一瞬,勾唇回道:「嬪妾任聽娘娘差遣。」
17
皇后給了我一包無色無味,卻能殺人於瞬間的毒藥。
她告訴我,顧君堯疑心重,下在茶水和飯食中都容易敗露。
但如若經過我的口再喂與他,那就容易許多。
皇后說這話時笑得意味深長。
我仿佛什麼都沒察覺般,拿著毒藥匆匆回了拂春宮。
下定決心那晚,我如往常那樣給顧君堯倒酒。
顧君堯摩挲著茶盞神色不明,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嫿兒,這酒聞著倒不像是宮中人釀的。」
握著酒杯的手一抖,我柔聲道:「這是以前鄰家的妹妹教的,我也只是照著配方釀的,只是不知道味道合不合陛下的心意。」
顧君堯點了點頭,話鋒一轉:「我聞著這酒香誘人,嫿兒嘗一嘗?」
他已經把手上的酒杯伸到我面前。
神色平靜。
我輕舔了一下唇,毫不猶豫地叼住酒杯,將烈酒盡數包裹在口中後。
伸手去勾顧君堯的脖頸動情地吻了上去,試圖將酒送到他的嘴裡。
以前我們曾做過許多荒唐事。
他最喜歡我在床上和床下的反差。
可現在,他冷漠地看著我,一把推開我。
命令道:「吞下去。」
我還未反應過來,皇后已經從門外悠閒踱步至我跟前。
電光火石間,我明白了什麼。
我臉色一白,將酒吐了出來。
顧君堯的眼中瞬間閃過一絲殺意。
他一步步靠近我,猛然掐住我的脖子,慢慢收力。
有著不甘心和怒火:「你對我是不是從未有過真心?」
我難受地掙扎,拚命搖頭,試圖說出皇后與人有染之事。
皇后見狀,神色戚戚道:「妹妹,你該不會我身為一國皇后,真能幹出那下賤地勾當?」
「我與別人有沒有染,陛下最是清楚不過了。」
我聽懂了皇后的意思,原是她派人去丹陽城調查。
發現我與宋青姝關係交好,還曾在宋家待上過兩年。
將此事早就說與了顧君堯知曉。
或許是孩子的緣故,也或許是我沒有嗅覺的緣故。
抑或者對我也有些喜歡的情誼在身上。
顧君堯和皇后給我設了個局,只要我放棄復仇,真心地愛上他。
他便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安安穩穩地讓我生下孩子。
但我還是將毒酒下在了酒中。
顧君堯早已怒火中燒,拿起酒壺往我嘴裡灌:「我竟不知你如此蛇蠍心腸,喜歡喝酒便給朕喝個夠!」
我被迫吞咽了不少酒水。
頃刻間,我突覺腹痛難忍,耳邊傳來侍女的驚呼:「陛下!娘娘流血了!」
顧君堯錯愕地放開我,我跌在地上,呆滯地看著沾滿鮮血的裙擺。
是了,我是流血了,但沒有七竅流血,而是下身流血。
「娘娘是流產了!」
不知是誰高呼一聲。
顧君堯反應過來,臉色鐵青地望著同樣怔住的皇后。
額頭青筋直跳:「宣太醫!」
18
聽說皇后在我暈厥後極力為自己辯解,她拿的就是普通養胃藥粉。
並不知道為什麼會被人換成墮胎藥。
顧君堯不再信她,禁了她的足。
我醒來時,顧君堯守在我身邊憔悴了許多。
他的手裡還攥著我日常抒發心意的閒書。
閒書上寫盡了我對他所有情意的轉變。
從一開始的恨意,再到相處時的懵懂心動以及無盡的愛意。
顧君堯原是怒不可遏。
卻在看到我痛苦與糾結的剖析後,徹底放下我騙了她的心結。
閒書上最後一句話:黃泉路上,我怕他孤獨,想陪著他走這一遭。
我們之間,已經說不清誰對誰錯。
可他被人攛掇著親手殺死了自己的骨肉。
這事他忍不了。
於是他找人徹查了宋青姝殿前失儀的前因後果。
不過半日的時辰,皇后的所作所為,甚至對後宮嬪妃所做的各種陷害浮出水面。
顧君堯把皇后陷害宋青姝的事一一說與我聽。
他說,一切都是皇后善妒惹的禍。
把自己倒摘得一乾二淨。
顧君堯的本意是希望我能放下過去的恩怨與他重歸於好。
至於皇后,有以往的情意在,再加之皇后的身後是丞相一眾老臣。
就算他知道了皇后的真面目,也得給皇后留個體面。
我知道的,如果不是關乎自己利益受損,顧君堯是不會向皇后下狠手。
打蛇打七寸。
走到這一步,也就差臨門一腳了。
19
我與顧君堯徹底和好如初。
我肉眼可見地放鬆下來。
接受了顧君堯從皇后那分給我的一半掌管後宮的權利。
我們之間沒有了秘密。
我開始毫無保留地愛他。
甚至為了他的隱疾開始不斷嘗試能徹底祛臭的香料方子。
我日日給他泡著藥浴,為他清洗身子。
滿足著他的所有情慾。
顧君堯動容之餘,曾不止一次說過如若可以,他真想立我為後。
不過是動動嘴皮的事,我沒有放在心上。
卻叫人日日去給皇后吹耳旁風。
果不其然,皇后被解禁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我麻煩。
只是不知怎的,她來到拂春宮便開始口出狂言。
如癲狂般要用劍斬我:「顧君堯一個滿身惡臭的庶子,如若沒有我父親的支持,如何能坐上皇位!」
「當初我強忍噁心,在他身邊忍受了他兩年才得了這皇后,你一個身有缺陷之人如何能與我爭?!」
「難道就憑你足夠下賤,能在床上伺候那副散發著臭味的身……」
皇后沒能說出最後一個字。
她甚至沒來得及咽氣。
她的腦袋就滾到我的腳邊,眼睛還睜著眼死死地盯著我。
我驚駭地望向身後舉著劍,眸子冷得可怕的顧君堯。
走上前環住他的腰身,心疼地安撫道:「陛下,我會找到法子,讓誰都不能再侮辱你。」
20
皇后被陛下當場斬殺。
丞相等人跪在大殿上。
威脅顧君堯殺了我這魅惑君主,禍亂後宮的妖女。
顧君堯將人呵斥回府,連夜搜查出丞相歷年來貪污受賄的證據。
丞相一家敗得很快,死了死,流放的流放。
也不枉我時常在顧君堯耳邊暗示丞相功高蓋主。
要知道,當初宋老爺想來到京城要為宋青姝討一個公道。
不知是何緣故,竟慘死在進京的路上。
宋夫人得知消息氣血攻心,也跟著去了。
那半年,我給宋家三人先後守了靈。
宋家二老得一女,如珠如寶,愛屋及烏。
連帶著我也被他們認作義女,享了兩年清閒自在的日子。
現在日子過到了頭,我也得收網了。
21
丞相一家徹底倒台那日。
顧君堯十分歡喜。
他拉著我在拂春宮的庭院喝了好些酒。
他當然是歡喜的,處處受人限制的憋屈沒了。
就連身上有狐臭的隱疾也漸漸消散。
他告訴我,不僅僅是他自己。
就連身邊從小伺候他長大的宮人也已經快聞不到他身上的狐臭。
我笑著恭喜他,又兌上特殊的香料給他沐浴。
我給他調了一個凝神靜氣的香料放在藍釉香爐中。
如往常般, 他享受著身上的舒適漸漸閉目養神。
再睜眼時,他是被痛醒的。
他渾身乏力地躺在床上, 滿室香煙繚繞。
眼睜睜看著我一點一點地割下他的鼻子。
他想叫,卻被我用灰漿封住了唇。
他痛得額頭滲出冷汗,胸腔劇烈起伏。
我告訴他,之所以他的臭味沒了不是因為他的隱疾要好了。
而是他要死了。
我給他用的福體香料可是專給死人的屍體防腐殺菌用的。
他日日夜夜泡兩次, 又被我用各種損害身體脾胃的香料浸染。
當然不會再有狐臭味。
沾滿鮮血的利刃在他抖動的臉頰上拍了拍。
他驚懼地盯著我, 我笑了笑, 與他解釋:「死人只會有屍臭味, 所以你不用再擔心有人會介意你的狐臭味了。」
在某種意義上, 我並沒有對他說謊。
他恨得就差用眼刀子將我五馬分屍。
我不喜歡他的眼神,所以我用刀子剜了他的眼睛。
等我剜到最後, 他身上也沒什麼好肉。
我這人一貫端莊守禮,宋青姝說了, 對人得坦誠才會得到別人的真心相待。
所以我將自己的所有秘密都呈現在顧君堯的面前。
你看,就算他不質問我一件事,也能理解我為何要這樣對他。
我也算是先禮後兵了。
我是看著顧君堯咽氣的。
我怕我離了眼, 又生出什麼事端。
在宮中弒君是一件很刺激的事。
但刺激過後。
想逃出宮, 也很難。
所以我決定去找宋青姝。
我一定要讓她誇誇我,是不是將她教得學以致用,甚至一通百通。
我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她,然後向她撒撒嬌:「那根針穿過鼻樑骨時,我真的快痛死了。」
22(宋青姝番外)
我遇見九笙那日,她正在湖中呼救。
我看了看,那臨湖的窗戶是丹陽城最大的青樓的房間。
她是青樓里的姑娘。
身旁的小姑娘似乎認得她, 急得一邊哭,一邊想跳下湖救人。
我眼疾手快地攔下她,叫我身邊的侍從將人救了上來。
九笙的大腿全是各種淫具留下的烙印。
光潔細膩的後背滿是用毛筆寫的污言穢語。
小姑娘大約七八歲的模樣, 哭得喘不上氣,叫我活菩薩, 好心人。
讓我救救九笙。
我細問下才知道, 小姑娘與這名為九笙的青樓女子並不相識。
但這小姑娘原是用一百兩銀子想將自己賣入青樓。
她娘親病重, 得吃那天價的藥石才能醫治。
正巧當晚有個五十歲的老員外看上了小姑娘。
說可以花一百兩買下她的初夜。
我當時聽著大為震驚:「你還這麼小?!這如何使得!」
我氣急罵道:「簡直是人面獸心!」
小姑娘莫抹了抹眼淚, 指著昏迷的九笙哽咽道:「這位姐姐也是這樣罵的。」
「她給了我一百兩銀子讓我回家, 自己接了這老員外的客。」
說到這小姑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一切不言而喻。
這女子雖出生青樓。
卻有著頂好的心腸。
所以我將她帶回了府, 希望讓她明白, 她的善心是有回報的。
22
九笙是我見過的最有勾人韻味的女子。
她的五官深邃艷麗,說起話來輕佻, 做起事來大膽。
但我知道, 這並不是真正的她。
能花光所有積蓄救一個迷途的小姑娘的人。
又怎會如她自己說的那樣自輕自賤。
世間人大多口是心非。
難得的是讀懂她口是心非下的苦楚和掙扎的人。
九笙簡直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好讀懂。
生氣委屈了就把算盤敲得哐啷作響。
實在是……過於可愛。
她這樣的女子在青樓這些年一定受了不少苦。
她做什麼事我都可以原諒,也可以理解。
唯獨見不得她用輕賤的語氣貶低自己。
我視她為能結交的姐妹,她要是如她所說那般不好。
豈不是也在質疑我的眼光。
我捨不得對她做什麼,只能讓嬤嬤好生給九笙道歉。
九笙很好哄,幾杯茶的功夫就對我交了心。
雖不喜那些繁文縟節,卻處處縱著我, 哄我高興。
我有時也會想, 世間怎樣的男子能配上如此有趣善良的九笙。
可惜,我沒能知道, 我死在了宮中。
臨死前,我還想起大槐樹下。
我親手釀的女兒紅,她挖出來喝了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