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青禾完整後續

2025-09-18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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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下去吧。」

帳中只剩我二人和那緊緊抓著他衣襟、卻不時看向我的男孩。

「你是誰?」

他聲音低沉,帶著久經沙場的煞氣,

「這簪子,哪來的?」

我知道瞞不過,深吸一口氣,跪了下來。將春杏如何被賣入府、如何慘死、我如何收殮她遺物,以及沈玉容的磋磨、蕭珩的冷漠、我被送往庵堂途中逃出、欲來尋他報信之事。

原原本本,和盤托出。

我舉起那桃木簪:

「春杏姐姐至死……都握著它。她說……她在等一個叫薛大山的人。」

薛青山接過那簪子。

指腹摩挲著那個小小的「薛」字。

久久沉默。

帳內燭火噼啪,映照著他冷硬的側臉,看不清情緒。

許久,他開口,聲音沙啞了些許:

「我本名……是叫薛大山。後來投軍,將軍說名字太小氣,改了青山。」

他抬眼,目光複雜地看著我:

「你不是春杏。」

「為何冒險來做這些?」

「你想要什麼?」

我抬頭,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

「將軍,我什麼都不要。」

「我只想活著,像個人一樣活著。」

「春杏和小桃……她們不該死得那麼不明不白!」

「鎮國公府……他們視人命如草芥,他們該死!」

我指著依偎在薛青山懷裡、卻偷偷看我的男孩:

「我救小公子,只因他讓我想起我妹妹。若非走投無路,我不會來叨擾將軍。」

薛青山看著我的眼睛。

那裡面沒有諂媚、沒有貪婪。

他又低頭看看懷中的外甥——他姐姐早逝留下的唯一血脈,因受驚過度,已多年不曾開口,此刻卻對這個陌生女子顯露出全然的依賴和親近。

他沉默良久,將桃木簪仔細收進懷中。

「你起來吧。」

「此事我已知曉。」

他沒有說信,也沒有說不信。

更沒有當眾揭穿我並非春杏的事實。

他留下了我。

讓我幫忙照顧他的外甥阿岳。

19.

阿岳極其黏我。

或許是我身上有他熟悉的、母親般的溫柔。

或許是我救了他。

又或許只是因為我能讀懂他封閉世界裡的無聲語言。

我耐心陪他。

用哄妹妹的方式和他相處,給他講故事,帶他在營地附近安全的地方看花草魚蟲。

薛青山忙于軍務,但每日都會來看阿岳。

他總是沉默地看著我和阿岳互動。

看著阿岳在我引導下,一天比一天多說幾個字,臉上漸漸有了孩童的光彩。

他看我的眼神,也從最初的審視、探究,慢慢變得複雜,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與感激。

那根桃木簪,像一條無形的線,連著我們三個人。

他從未再提起春杏。

但我知道。

他沒忘。

一日,阿岳午睡時緊緊抓著我的衣袖,喃喃喊了一聲「娘」。

薛青山正好進來聽見,腳步頓在原地。

我輕輕拍著阿岳,沒有抬頭,卻能感受到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沉重而悠長。

當晚,他找我過去。

「朝廷欲為我賜婚。」

他開門見山,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我不需要。」

20.

我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阿岳需要你。」

他看著我,目光深邃,

「你……可願嫁我?」

我徹底怔住,心臟狂跳。

「將軍……」

「不是為報恩。」

他打斷我,聲音低沉卻清晰,

「薛青山此生,不欠人情,更不賣婚姻。但阿岳離不得你,而你……鎮國公府不會放過你。嫁我,可得庇護。亦是……各取所需。」

他話說得冷硬,甚至有些功利。

但我卻聽出了別的。

聽出了他對阿岳的深愛。

聽出了他對朝廷擺布的抗拒。

聽出了他給予我的、最大程度的尊重和選擇權。

他沒有把我當玩物。

沒有隻把我當恩人。

而是作為一個可以交易、可以各取所需的平等對象。

這比蕭珩那施捨般的恩寵,珍貴千萬倍。

我看著他銳利卻認真的眼睛,重重點頭:

「我願意。」

是因為將軍夫人的尊榮,

也是因為,

這是我活下去、並且能活得有尊嚴的一條路。

也是為了春杏。

為了小桃。

為了所有被踐踏的冤魂。

21.

薛青山雷厲風行。

當即上書陳情。言明已在故鄉娶妻,妻子於戰亂中失散,如今尋回,且於幼甥有哺育救命之恩,懇請陛下成全,收回賜婚成命。

皇帝感念他戰功赫赫且情義深重,不但准奏,還額外下了恩旨。

嘉獎我們夫妻。

我和薛青山的婚禮很簡單。

就在軍營旁的小院裡辦了數桌酒席,來的都是薛青山的袍澤弟兄。

沒有鳳冠霞帔,我只穿了一身水紅色的新衣。

薛青山敬酒時,被部下打趣,冷硬的臉上竟也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羞紅了耳根。

是夜。

他走進新房。

我有些緊張地坐在床邊。

他站在我面前,沉默片刻,道:「不必害怕。薛某既娶了你,便會護你周全。在你願意之前,我不會碰你。」

我抬頭看他,燭光下,他冷峻的輪廓似乎柔和了些。

「謝謝將軍。」

「睡吧。」他指了指床,

「我睡榻上。」

此後,我們相敬如賓。

他待我極好,尊重有加。

阿岳更是成了我的小尾巴,跑前跑後圍著我叫:

「娘,我也有娘啦~」

「娘,親親。」

日子平靜踏實,是我十六年來從未有過的安心。

我開始暗中託人打聽鎮國公府採買丫鬟的事,尤其是那個叫小桃的姑娘。

春杏的仇,薛青山記下了。

但小桃的死,還有那些數不清的少女,她們的冤屈,不能就這麼算了。

線索零零碎碎彙集,一個驚人的秘密逐漸浮現——小桃的頸後,似乎有一塊獨特的蓮花狀胎記。

而當年齊王府丟失的孫女,據說就有這樣的印記……我心頭巨震,將此事悄悄告知薛青山。

他目光一凝:

「齊王府……這些年一直在暗中尋找那個孩子。若真是……那鎮國公府,麻煩大了。」

他吩咐屬下,暗中調查。

22.

數月後,我與薛青山前往觀音庵還願,並為邊疆將士祈福。

誦經完畢,薛青山帶著阿岳去後山打泉水。我跪在香煙繚繞的大殿里,為春杏和小桃念往生經。

一刻鐘後,我正要起身外出。

卻在殿門口遇見了老熟人——蕭珩與沈玉容。真是冤家路窄。

一年未見,沈玉容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我。

她將我粗布衣裳打量個遍,

「喲,這不是晚晴嗎?怎麼,庵里的苦日子還熬得住嘛?」

蕭珩的目光落在我胸脯上。

沈玉容臉色微變。

她上前一步,用繡著金線的帕子在我面前虛扇,輕聲耳語道:

「也是,你這種賤骨頭,哪吃得了齋念佛的苦。這是知道錯了,想來求世子開恩?」

她試圖激怒我。

我不為所動。

蕭珩的聲音帶著那種熟悉的、施捨般的憐憫:「晚晴,若你誠心悔過,跪下給夫人磕個頭,本世子或可考慮接你回府。」

他語氣曖昧,仿佛在說一件舊物:

「書房裡還缺個磨墨的,你從前……做得還算順手。」

我正要開口。

一個冰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不勞世子費心。」

薛青山提著水囊大步走來,身形挺拔如松。他自然地站到我身側,手臂護在我身後:

「內子,乃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妻子?」沈玉容失聲驚叫,

「她分明是我府上賤婢……」

「薛將軍!」蕭珩也臉色驟變,

「你可知她底細?她不過是我五兩銀子買來的玩物!在我書房裡時,她可是……」

「蕭珩!」薛青山一聲斷喝,

「她的過去我盡知。她於微末中與我締結婚約,於困頓時護我至親,品性高潔,遠勝你這等齷齪之徒!」

「她如今是我薛青山的妻,誰再敢辱她半分,便是與我十萬邊軍為敵!」

說罷,他握住我的手,轉身離去。

留下蕭珩夫婦僵在原地,臉色青白交錯,如同生生咽下了蒼蠅。

23.

薛青山並未只聽我一面之詞。

他派出的親兵精銳,如同夜梟,悄然潛入鎮國公府中。

我則憑藉在府中的細緻觀察,提供了幾個關鍵線索:

負責採買丫鬟的王嬤嬤侄子好賭,常去城南地下賭坊;

看守后角門的劉老頭嗜酒,且與一個做法事的遊方道士有來往;

書房伺候過的小廝曾嘀咕過「半夜地牢總有怪聲」。

這些碎片信息,在薛青山手裡變成了突破口。

親兵從賭坊入手,設局套牢了王嬤嬤侄子,威逼利誘下,他吐露了國公府常年依特定八字採買少女的秘辛,甚至交出了一本暗帳。

劉老頭則在醉酒後被套話,提及後山一處偏僻院落時常有貴人馬車秘密前往,且伴有做法事的香火味。

至於地牢怪聲,結合齊王府提供的線索——

他們丟失的孫女小桃頸後確有蓮花胎記,且失蹤時間地點與國公府一次「祈福」高度吻合——

直指鎮國公府利用邪術戕害人命,甚至可能涉及詛咒皇室、窺探國運的陰謀。

薛青山與齊王密談後,決定不再打草驚蛇。

他們暗中布控,盯死了後山院落和往來人員。

終於在一次深夜,當場截獲了正準備進行「法事」的邪道修士和幾名被迷暈的少女,同時搜出了刻有皇室成員生辰八字、布滿符咒的桐木人偶以及大量與漠北敵國往來密信!

鐵證如山!

皇帝聞訊,龍顏震怒!

不再給鎮國公府任何喘息之機,直接下令查抄。

薛青山的邊軍和齊王府的親衛聯合行動,以雷霆萬鈞之勢包圍了國公府。

府中密室,更是搜出了私藏的鎧甲兵刃、僭越的龍紋器物。

謀逆、通敵、巫蠱、戕害宗室、草菅人命……一樁樁一件件,都是足以誅滅九族的大罪。

曾經顯赫百年的鎮國公府,一夜之間,徹底傾覆。

府邸被封。

家產充公。

男丁下詔獄。

女眷入官奴。

24.

天牢深處,氣味污濁。

我站在柵欄外,看著那對曾經尊貴無比的男女。

蕭珩穿著骯髒的囚服,頭髮散亂,眼神空洞地縮在角落,哪裡還有半分世子的風流矜貴。

沈玉容更是花容失色,蜷縮在草堆里,瑟瑟發抖,昂貴的羅裙沾滿了污穢。

獄卒打開牢門。

蕭珩抬起頭,看到是我,死寂的眼裡猛地爆發出強烈的情緒,

是怨恨,

是不甘,

還有一絲可笑的祈求。

他撲到柵欄前,嘶聲道:

「晚晴!不……青禾!是你!是你害我!你去求薛青山!讓他救救我!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沈玉容也爬過來,尖利的哭喊:

「賤人!你這個毒婦!你不得好死!你……」

我平靜地看著他們,如同看一場與己無關的鬧劇。

「世子爺,世子夫人, 」

我的聲音在陰濕的牢獄裡清晰無比,

「這裡的滋味,可比冷水擦地、滾湯燙手舒服多了, 人該惜福。」

蕭珩的臉瞬間慘白如紙。

沈玉容的咒罵戛然而止,只剩下恐懼的嗚咽。

「那些被你們填了井、埋在後山、或者不知去向的姑娘們, 」

我慢慢說著,

「春杏, 小桃, 還有許許多多我叫不出名字的, 她們都在下面等著你們呢。」

蕭珩渾身一顫,猛地向後退去, 仿佛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在追他, 口中胡亂地喃喃:

「不……不關我的事……是祖母……是父親……那些道士……」

我不再看他, 目光轉向抖成篩糠的沈玉容:「夫人最重尊卑體面, 如今淪為階下囚,日後或許還要充入教坊司, 萬人瞻仰,倒是……很符ŧũ₁合夫人的身份。」

沈玉容尖叫一聲, 幾乎暈厥。

我轉身離開。

身後是他們絕望的哭嚎和咒罵,混合著天牢里固有的腐朽氣息, 最終被沉重的鐵門隔絕。

陽光刺眼。

薛青山等在門外,見我出來,伸出手。

我將微涼的手放入他溫暖粗糙的掌心。

他什麼也沒問,只握緊了, 道:

「回家吧,阿岳該等急了。」

25.

鎮國公府的結局很快傳遍京城。

老鎮國公及其長子(蕭珩之父)於獄中「病故」,其餘成年男丁皆判斬立決,家產悉數抄沒。

女眷及未成年男丁沒入官奴。

昔日門庭若市的國公府,如今只剩朱漆剝落、封條橫斜。

蕭珩與沈玉容未能等到秋後。

據聞蕭珩在獄中終日胡言亂語, 時哭時笑,最終在一個雨夜,用碎瓷片了結了自己。

沈玉容則在被押往教坊司的前一夜,用一根衣帶自縊而亡。

他們的死, 沒有激起太多波瀾,很快便被京城新的談資所淹沒。

塵埃落定。

又是一個黃昏。

庭院裡,阿岳正追著一隻蝴蝶奔跑,笑聲清脆。

薛青山站在我身旁, 夕陽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沉默了片刻,開口,聲音低沉而鄭重:

「青禾。」

他第一次叫我真名, 而非春杏。

「嗯?」

「鎮國公府倒台, 你提供的線索至關重要。你很聰明, 也很勇敢。」

他頓了頓,看向我,目光里是純粹的欣賞與肯定,

「謝謝你。」

我微微一笑,心中平靜而充實:

「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是將軍和齊王運籌帷幄,是那些冤魂泉下有知保佑我……她們終於得以安息了。」

薛青山握緊了我的手。

遠處,阿岳舉著捉到的蝴蝶, 歡快地向我們跑來。

「爹!娘!看!」

風吹過,帶來青草和泥土的芬芳。

我知道。

泥里的青禾,終於真正沐浴在了陽光之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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