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平妻,就是糊弄外面的說法。
劉嬤嬤一進門,就將這位新夫人打了個【身份不詳】。
她又命人當場剝去了這位新姨娘的紅裙。
拔去了她頭上的金簪。
眾目睽睽,就連下人都看著這場鬧劇。
新姨娘身懷六甲,受不住刺激,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劉嬤嬤眼睛都不抬一下:
「既然姨娘暈了,便仔細調養著吧!」
「送回自己屋子就是。」
緊接著,劉嬤嬤又說道:
「不對,這位姨娘怕是屋子裡會有逾制的東西。」
「我去清理一下。」
我見到那位新姨娘的眼皮動了動。
心下瞭然,原來是在裝暈。
劉嬤嬤雷厲風行,非但將新姨娘的院子都搬空了。
還藉口她的屋子與我一般大小。
實屬不恭。
直接將她趕到了通房住的屋子。
謝家不敢出言。
便眼睜睜地看著劉嬤嬤收拾那位新姨娘。
謝明思被扎心醒來後,知曉此事。
倒是要護著,撐著傷體,也要為她做主。
可他已經是謝家的棄子了。
便是我將他關在屋子裡,視若籠中雀。
也無人管他。
7
我收拾謝明思。
斷他湯藥,缺他衣食。
劉嬤嬤就給那位姨娘立規矩,整風氣。
不過幾日,謝明思就會好好說話。
這位姨娘也會乖巧恭敬地行禮。
阿娘知曉後,老懷甚慰:
「這條路到底是你自己選的!」
「別再矯情了。」
「既然你姑母願意為你撐腰。」
「你就安生過日子。」
所有人都覺得,我不肯和離,選擇回來折騰謝明思。
乃是因為我對謝明思余情未了。
就連他自己都這麼以為。
任打任罵。
還會討好我,時不時就和我說起在嶺南的那六年。
但我回來,從不只是為了一時之氣。
因著我折磨謝明思。
謝家人都逐漸鬆了警惕。
只以為,我仍是那個深愛他,並為之痴狂的女子。
就在他們各自有事,離開府邸的這日。
我派人撬開了謝明思的書房。
從中找到了他曾經暗諷辱罵太子的詩詞歌賦,呈到了御前。
或許我曾為情愛所惑,亂了神智。
但和謝明思在一起那麼久,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他孤傲、涼薄,還好用詩詞諷人。
他所謂的【蒙冤下獄】,大抵只是謝家的託詞。
而且他有保存原稿的習慣。
我篤定,我能找到他的把柄。
然後……再將他送回嶺南。
既入窮巷,就該及時回頭。
從他再娶那日,我便知道,我該和離了。
阿娘讓我二選一,我也從未想過從這兩條路中選一條。
妥協不過是不想阿娘再生氣。
我拒絕了姑母的好意,則是因為,我要打這隻故意引我入巷的狗。
謝明思口口聲聲:
「當初明明是你自己非要來嫁給我。」
「又不是我求著你,和我一起去嶺南受苦。」
「可你們孟家,卻好像我欠了你永生永世一樣。」
「若早知如此,我便不該心疼你為我毀了名聲,怕你沒有退路,在獄中和你拜堂……」
他說的就好像我在強人所難。
好像他也是無可奈何。
可若當初他堅定地告訴我:「我不愛你。」
我又怎會嫁給他?
回家受罰便是。
孤傲自高的謝明思不拒絕我,不就是擔心去了嶺南,無人伺候著嗎?
年少時的我看不清楚,難道我現在還不懂?
他說他不愛我,是真的。
他說我孟家【以恩相挾】也是真的。
我也知,讓他將就我這個端莊無趣的木頭人,也是他【委屈】了。
所以,就叫一切重回原點。
我不再拿六年的相伴和那幾個未出生的孩子要挾他。
他就回嶺南去過那流放的日子,自生自滅去吧!
8
因著我送上去的東西,陛下大怒。
皇后姑母煽風點火。
最後,陛下下了死令。
謝明思此生此世,再不得離開嶺南一步。
遇赦不赦。
而我,則是被下令,與謝明思和離了。
謝明思被趕去嶺南那日。
他站在城門口,任衙役鞭打,也不肯走。
只固執的要見我一面。
謝夫人心疼得很,找上我家,甚至跪在了我的面前苦苦哀求:
「你就去見見他吧!」
「畢竟此生不復相見了。」
我去了。
不為別的。
只為謝夫人的淚水。
我當年叛逆、不聽話的時候。
我阿娘,也為我流了許多淚,求了不少人。
慈母之心不可負。
橫豎,也沒什麼損失。
可我見到了謝明思,他只是滿眼恨意:
「夫妻一場, 你便這般惡毒,恨我至極嗎?」
我淡淡道:
「我不是恨你, 只是想要和你兩清。」
他不想報恩。
那我就將恩情收回來。
再者——
「不是你自尋死路嗎?」
「明知太子是陛下的逆鱗,還敢諷刺詆毀?」
太子的出生, 穩了皇后姑母的位置。
又是姑母與陛下的第一子。
本朝的嫡長太子。
加上太子性情純孝,天資卓越。
陛下更是越發看重。
太子這般好, 唯一可以挑剔的便是, 他少年時較為肥胖。
可如今長大抽條了,也是身姿挺拔的青年。
我都無法理解。
儲君這般優秀, 謝明思為何還看不慣?
謝明思頓時閉上了嘴。
許久,他才不甘的說道:
「就是被貶回嶺南, 你也休想我追悔莫及。」
「能夠擺脫你, 我求之不得。」
我已是不會再對他的話, 有何過激的反應。
只是淡然視之。
如果他在嶺南過得不好,他自然會追悔莫及。
若是他過得好……那我那六年, 便不算什麼恩情。
畢竟,有些人護著就可以自由任性。
但沒人護著,自也會圓滑處事, 如魚得水。
我不再與他糾纏。
轉頭就走。
他卻破了防,大喊:
「我不信你就這樣放下我了。」
「你明明愛我至深。」
後續,我以為姑母祈福的名義, 住進了護國寺。
阿娘還是哭得不能自已:
「便是一條道走到黑又如何?」
「至少有路可走。」
「你回了頭, 焉知便是正道呢?」
在阿娘看來,我對付了謝明思, 乃是斷了後路。
可在我看來,我不需要後路。
在哪活不是活?
9
謝明思的那位新姨娘生了孩子, 剛出月子, 便迫不及待的去了嶺南尋謝明思。
走之前, 還特意來護國寺門口耀武揚威:
「你以為你能陪著謝郎去嶺南就了不起嗎?」
「我也可以。」
「我對謝郎的愛, 絕不比你少。」
婢女很氣憤:
「什麼人啊?」
「都成罪人了, 還巴巴的貼著?」
我並不如婢女那般氣憤。
只是怔怔的看著那個女子, 身著紅色勁裝,騎著棗紅色烈馬, 奔赴而去。
恍然想起, 我也曾經紅妝赴荒年。
義無反顧的去奔那前途渺渺,不知是否愛我的人。
那時,我賭輸了。
她會贏嗎?
10
我不知這女子是否贏了。
謝明思想方設法的叫她成了正妻。
但又在吃了苦頭後, 開始廣納嶺南當地世家的女子。
謝明思是罪人。
終身不得回上京。
不得為官做宰。
可他還流著謝家的血。
他的孩子,是謝家的種。
可以送回上京謝家, 那孩子的母族日後就有了攀上謝家的資本。
我想起謝明思和我相依為命時。
或是為了叫我心甘情願,或是瞧不起當地大族。
從不肯接受那些女子。
那時,再苦再累, 我也覺得甜的。
那現在,那個女子是覺得苦還是甜呢?
謝明思為她犧牲了這麼多!
我甚至在想, 如果謝明思當初就接受那些女子。
叫我不過那困苦貧窮的日子。
那我, 還會那麼深愛謝明思。
還會覺得,我為他付出了那麼多,你憑什麼負我嗎?
我不是還愛謝明思。
我只是不甘, 不甘我的那麼多年。
但後來,我便忘了。
一條走錯的路罷了。
多走幾次別的路,便也不算什麼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