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圍獵,溫衍主動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衣衫劃破險些春光乍泄的宋家千⾦⾝上。
為護宋婉⼉清白,他惱怒地轉⾝呵斥眾人:「都轉過⾝去!」
一時間,周圍的公子小姐看向我的視線各異。
溫衍察覺,蹙眉看著我:「女⼦善妒乃七出之罪,只是件外袍而已,更何況宋姑娘是未出閣的女子,披不得其他男⼦的外⾐,你別⽆事……」
我死死握著手中的弓弩,⾼聲打斷。
「溫公⼦如此愛護宋姑娘,想必是不會忍心讓她屈居妾室之位,你的庚帖改日便會退回溫府,你我婚事就此作罷。」
世家聯姻,兩姓之好,非我⼀⼈能維護的。
如此,我也不會落得個婚後被他們二人設計私通,走投無路之際一把火與他們同歸於盡的下場。
1
聽到我的話,溫衍愣了片刻,神情嚴肅道:「沈芷華,你何至於到了要退親的地步?」
「我雖與婉兒心意相通,但我仍與你有婚約。⼤丈夫頂天立地,我不會棄你不顧,待我求過母親,等你過門後便娶婉兒為平妻。這樣既不委屈婉兒做妾,你我婚約也可作數,是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身後的春桃氣得將手中的糕點都捏碎了:「小姐可是你未過門的妻子,你怎可為了其他女子當眾羞辱於她!」
此時,宋婉兒的臉已經僵住了,連她都知曉溫母是絕不可能允她進門與我做平妻,可溫衍卻能面不改色說出這番話。
不過是平日裡因著相互定了親,我給了幾分好臉色。
他溫衍還當全天下男子都死絕了不成。
這個既要有要的蠢貨。
宋婉兒竊竊抬眉:「都是婉兒不好,讓姐姐與溫哥哥誤會了,只是此處都是男子,婉兒也不好披上其他男子的外袍,這樣於女子名節有礙。」
「你我都是女子,婉兒與溫哥哥一向都是以兄妹相稱,想著姐姐定不會多想,可誰知……」
春桃氣得臉漲得通紅:「你!」
我嗤笑,可真是一對好兄妹啊。
上一世,宋婉兒以妾室的身份進了溫家的門,但溫母卻看她十分不順眼。
時常以聽規矩的理由將她喚去,一罰就是一天。
甚至夜裡也要扣住宋婉兒,不讓他們二人圓房。
彼時,溫衍疑心是我故意挑撥溫母與宋婉兒的關係,待我異常冷淡。
後來,我被他們二人設計陷害,溫母本打算將宋婉兒推出來除掉。
但溫父卻主動出面解決了此事。
還記得溫母當時氣急敗壞的模樣,就像是……一個氣憤的妻子去看自己不忠的夫君。
兄妹好啊,我還得好好幫他們一把。
我重重呼出一口濁氣,上一世我沒有設防,才著了他們二人的道。
好在在他們將我浸豬籠的前一晚,用私藏的幾間鋪子買通看守一把火燒了溫府。
可他們害我至此,這又怎能解氣?
我將手中的弓弩拉滿。
瞄準,放箭。
下一刻,箭矢穿過宋婉兒的髮髻釘在溫衍的發冠上。
一箭穿兩人,還發出微微的錚鳴聲。
宋婉兒心有餘悸地摸著自己散落的髮髻,驚得說不出話來。
溫衍驚恐地抬頭:「你……你想幹什麼!」
我撫了撫衣袖:「話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竟不知你溫衍竟是個連話都聽不懂的蠢材,也不知在書塾里能否聽得懂默齋先生講學?」
「聽說近日溫大人想送你去參選皇子屬官輔佐政務,若是你連話都聽不懂的消息傳出去,還能如願進宮嗎?」
「再敢胡亂攀扯於我,下次射中的就不是你的發冠了。」
2
剛回到帷帳,便有丫鬟上前來報:「小姐,方才溫夫人派人來,說是等您回來時去她那一趟。」
這是來替溫衍說和了。
去歲,沈溫兩家定下親事。
彼時,溫衍在上京城還有些好名聲,又得墨齋先生授業,前途倒也坦途。
溫府是世家大族,雖近些年已漸漸落寞。
但到底有世家的底蘊在,將來溫衍入朝為官,溫家起勢指日可待。
可這前提是,能得我爹這個新貴相助。
互結姻親,沈家與世家搭上線,溫家得沈家相助恢復往日榮光。
如此,方能延續兩家榮耀。
可幾個月前,溫衍偶然遇到宋婉兒,便痴了情著了魔般的一心想娶她。
上一世,溫母威脅宋家將宋婉兒扣在家中,又帶著溫衍來宋府賠罪,溫衍親口承認他們二人已經斷了聯繫。
不外乎是兩個家族的聯姻,嫁誰不是嫁。
可誰承想,婚後溫衍竟將這事全都怪到了我的頭上,怪我善妒成性為了嫁他不擇手段。
得兩姓聯姻好處的是他,事後算帳的也只是他。
他若執意不願,無人能逼他開口告罪,也無人能代他成親。
自然,這婚事也並非他家不可,可他既要我爹的支持,又要自己的情妹妹。
真真是好厚一張臉皮。
「溫母她又來為他還沒斷奶的兒子擦屁股了。」
春桃有些不悅:「這溫家人也是,小姐您真的要去嗎?」
我看了看帕子上的交頸鴛鴦,這是今日從溫衍身上掉出來的,我可從沒送過他這種物件。
「當然要去啊,我可是要給她一個驚喜呢。」
「正巧今夜設宴,專程去看倒是不必。」
「她想為她兒子扯塊遮羞布,那我偏偏要將溫衍最後的底褲給他扒下來。」
3
今日參加圍獵的世家眾多,大多都是圖個熱鬧。
賣長公主一個面子,再藉此機會與其餘官家夫人走動一番。
「芷華來了,快些坐。」
一見我來,平日與娘親親近的夫人們連忙招呼我。
今日這事鬧得沸沸揚揚,加之下午時我派春桃出去運作了一番。
勢必保證不落下一人,甚至就連長公主腳下的狗都能聽上幾耳朵。
「幾日不見,我們家芷華真是生得越發貌美了。」
「是啊,你瞧瞧這言談舉止,可謂是官家小姐中的典範,也只有那識人不清的混不吝,才會苛待芷華。」
幾位夫人為我打抱不平,這是卯足了勁兒拿話刺溫母呢。
溫母臉上的笑僵著,伸出手來想拉我。
「那可不,我可是日日都盼著芷華能早日過門呢,誰家得了這樣好的兒媳,夜裡做夢恐怕都能笑醒。」
「衍兒確實孩子心性了些,我定給你做主,好好訓斥他!」
我只是端著笑行了一禮,然後適時用帕子輕擦了一下眼角,躲進了母親懷中。
溫衍孩子心性,我年歲還比他小呢!難不成要讓我這個年紀小的像你這位老娘一般去包容他?
我尚且能禮數盡到,任憑誰都尋不出一絲錯處。
他溫衍平日裡的禮義廉恥都學到狗肚子裡了嗎?
溫母訕笑著將手收回,剛打算將話岔開。
就聽一心直口快聲音道:「我可是聽說,沈小姐今日說要同你兒子退親,溫夫人還想著沈小姐進你家的門呢!」
「大晟開國數百年,哪怕是王侯伯爵又甚是當今聖上都從未有過娶平妻的先例,不知你家兒子是何人物,還想著將什麼好事都占了?」
鄭侍衛出身行伍,是跟隨長公主殿下為大晟打過許多場勝仗的女侍衛。
上一世,也是她公然提出徹查我與人「通姦」一案。
但得到的卻是哄堂大笑,當時父親在朝堂處境艱難。
那為我說話她,怕是受到過牽連。
她這話說得毫不留情面,言語間還牽扯到宮中那位。
這話雖未說錯,但若是流傳出去,恐會被有心之人利用。
我不能再讓她為我平添那些個風言風語了。
我立即起身,朝著上首的長公主行了一禮。
「鄭侍衛所言甚是,正所謂夫妻和睦,家宅乃安;家宅安,則心緒定;心緒定,則政事明。聖上與皇后娘娘琴瑟和鳴,更是臣女心中夫妻之典範。反觀尋常夫妻之間,只有夫妻相敬,內外和諧,家闈方可安定。」」
「臣女自當以帝後為榜樣,修身正己,恪盡子女本分。」
長公主撫著愛犬:「沈姑娘不為狂悖之言所擾,心性堅定又臨危不亂,沈夫人教女有方啊。」
話畢,溫母忽地癱軟在地。
4
我看著眼前癱倒的貴婦人。
不過是被長公主斥責了幾句,這就受不住了?
若她知曉今日溫衍被公主殿下斥責的下場,那還不得厥過去。
「溫夫人,你可要注意儀態啊。」
溫母白著臉,強撐起身體向長公主告罪。
「臣婦身體不適,就不在這裡擾諸位雅興了。」
即便如此,溫母還是未曾說出同意退親的話。
畢竟,溫衍現如今正是步入仕途的關鍵時機,她這是寧願自己受辱也不會鬆口了。
娘親拉著我的手,暗暗皺眉。
他們家要是識趣早早賠罪退親那一切都好說,若是硬要死皮賴臉地扒在我身上,那才叫噁心人。
「無妨,讓你爹對付溫家,待他們頂不住了,自然就會上門賠罪。」
我乖順地點頭。
從前之事我暫不欲說與娘親聽。
只是我與溫衍的親事,可不能讓他們輕易就退了。
5
長公主辦這場宴席的本意是與諸位夫人相聚。
殿下怕那些小輩在這裡會拘束,就由著他們自己在外間玩樂。
我輕輕敲著杯沿。
靜等著外間的消息。
很快春桃進來,給我遞了個眼神。
溫母方行至門口,外間就傳出一陣嘈雜聲。
男女這檔子事,個個都藏著掖著緘口不談。
但若是上大街上吆喝一聲「誰隨我去捉姦」,恐怕上至八旬老嫗下至學語孩童,都會湊一湊這熱鬧。
溫衍與宋婉兒曾設計構陷於我,又到處宣揚。
致使滿上京都知曉了沈大人的女兒是個不守婦道的女人。
可若非能做到完全避世,眾口鑠金,積毀銷骨,誰又能逃脫出這世俗的口誅筆伐。
是以。
這會帷帳前已經站滿了人。
「好像真的有聲音,不會吧……」
世家小姐們個個羞紅了臉,但又皆面帶好奇。
「你們猜猜這裡面是誰啊?」
也有混不吝的紈絝,跟人打起了賭,賭上了未來一個月的酒錢。
「這有何難?只要看看咱們之中誰沒在就是了。」
第一個發現有人偷情的劉公子是個嘴裡憋不住話的。
方才春桃故意將酒水撒在了他身上。
後又引著他經過溫衍與宋婉兒所在的帷帳。
待他聽見裡面的動靜之後,便悄悄離開。
他此時正在人群中細細地看著:「是溫衍!好啊,這小子出來圍獵都不消停……」
諸位公子小姐悄聲議論著。
長公主身邊的默嬤嬤重重一咳,引得眾人皆是一驚。
「我竟不知,有人敢在今日行此等荒謬之事。」
「李嬤嬤!」
李嬤嬤領命正要上前。
溫母猛地撲在長公主的腳邊:「殿下不要啊!臣婦會將溫衍那個不著調的東西帶回去教訓的,求您……」
長公主蹙眉:「眼下沈家姑娘也在此處,你可想過她的感受?」
「況且房中之人並非一定是溫公子,說不定是那個沒規矩的下人,趁著主子不在偷偷在帳中行苟且之事。」
「本公主眼中見不得髒東西,今日若不辨個分明,被人誤會了其餘公子小姐的名聲那才不好。」
溫母啞了聲音還想要說些什麼,就被侍衛一把拉開。
春桃和李嬤嬤立刻合力將門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