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七旬老者暴曬於日,祈求「自焚」,感動上天。
我重重呼出一口氣,寫下往日經年所想。
【今水旱洊至,閭閻凋敝,其患在農政不修。一曰,每鄉設倉、豐年輸粟,凶年借貸,以備不時之需;二曰,興水利之工。河渠淤塞,則旱澇無備;三曰……】
11
走出大殿。
爹娘與春桃擠在人群的最前處等著,一見到我她就高興地揮著手。
「小姐!這裡!」
回去的路上,他們皆是很好奇,不住地問考題如何?答得如何?
我耐心地一一作答。
但我最關心的卻是宋婉兒到底有沒有成事。
「昨日的時候,就有官差從裡面拉出了幾人。」
「這其中啊,就有溫家那位!他還哭著喊著自己沒有舞弊,但監考官已經將他的夾帶搜出來了。」
「宋婉兒藏得可真嚴實,她竟將夾帶藏在溫衍的鞋底中,又用針給細細納上了。」
我吃著春香樓的糕點:「那宋婉兒去告發了?」
爹點了點頭。
「溫老賊得知了宋婉兒的身世,想要除掉她跟她娘,但是我們將宋婉兒給救了下來,只是她娘還留在溫家人手裡。」
「這下宋婉兒徹底沒了顧忌,就同他們撕破臉皮了。」
前世,溫父是在宋婉兒過門當天意外得知她的身份。
但他自覺虧欠這個孩子,便想著竭力補償她。
也是他待宋婉兒的不同尋常,讓溫母發覺了異樣。
在他們二人陷害我後,他第一時間想的便是替他們遮掩,想要趁著無人知曉直接沉塘。
如今,他為了溫衍和自己岌岌可危的官位,竟能狠下心對宋婉兒下手。
可見,他慈父之心有幾分真假。
真是虛偽至極。
「我去見見宋婉兒。」
12
沈府老宅中,宋婉兒渾身是傷地躺在榻上。
見到我來,她艱難起身。
「沒想到,最後是你救的我。」
「當初我故意挑釁,甚至對你不懷好意,你還幫了我,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我轉身坐下,面上儘是和善。
「聽說他們到處在找你呢,你盡可以在我這裡住下。」
「不過,聽說溫家多了個下人,溫母日日磋磨呢。」
宋婉兒憤恨地握著拳。
「毒婦!」
見她情緒激動,我繼續道:「你自幼就沒見過你爹,家中艱難都是你娘庇護著才能護你長大。」
「但是這其中辛勞,我自不必多說,你只會比我更清楚。」
宋婉兒已經落下淚來。
「你的身世我也已經知曉,你說你娘落到溫母手中,會有什麼下場?更別說你才毀了她兒子的前程,還害得溫父差點被罷官。」
「恐怕他們現在已經快要恨死你了吧,但是你如今在我這裡,那他們只好將氣全都撒在你娘身上了。」
我悠悠地嘆了口氣。
「也不知她還能撐多久。」
宋婉兒匍匐下地,趴在我的腳邊:「求你,救救我娘!」
「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她的眼淚濺到了我的鞋上,這可是娘親親手給我縫製的鞋面兒。
我皺眉,一腳將她踹開。
「宋婉兒,求人不如求己呀!」
「你好好想想自己手中還有什麼籌碼,就別藏著掖著了。」
「不然,相信很快你就要為你的娘親收屍了。」
13
放榜前一天。
京中發中發生了一件新奇的事。
我坐在望春樓的二樓,聽著樓下閒聊的人滔滔不絕。
「溫大人與宋家大房那位有私情!」
「怎會?」
「聽說大房家的姑娘是沈大人的遺腹子,沈夫人當年七月早產生下個女嬰,但這嬰孩卻並無先天不足之症,聽接生的嬤嬤說,孩子的個頭與正常生產的嬰孩並無不同。」
「是啊,我見過那位宋小姐,眉眼之間與溫大人甚是相似呢!」
「可是與溫公子有私情的宋小姐?」
「正是!」
「哎呀呀,真是天大的醜聞呀!」
我坐在上面聽得津津有味,可樓下溫母的臉已經幾近扭曲了。
她身邊的嬤嬤呵斥道:「住口!都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再敢胡亂編排,信不信把你們全部丟到衙門去。」
閒話的幾人頓時收斂。
但也有人不服:「裝模作樣,那宋婉兒已經去告御狀了,你們就等著被下大牢吧!」
「這高門大戶才熱鬧呢,哪是我們這些人能比的啊!」
「動不動就威脅人,我真的怕死了!」
驚懼間,溫母白著臉暈倒在地。
宋婉兒狀告溫父強暴並私自扣押官夫人,生下自己後多年不聞不問,未盡父親之責。
溫母殺害宋夫人,手段殘忍令人不忍耳聞。
溫衍輕薄親妹,致使親妹名聲盡毀,後還欲殺人滅口。
涉及朝廷官員,聖上震怒,斥責溫父不堪為人,決定親自查辦此案。
事後,溫父被罷官,溫家人被驅逐出京,永世不得再入。
14
待到放榜的時候,溫家人的事算是徹底翻篇了。
春桃指著榜上三甲的名字,激動地捂著嘴哭出聲。
「小姐,是你!」
「上面寫的是沈芷華!」
我掏出帕子,仔細擦去她臉上的淚珠。
「長公主殿下召見,你哭成這個樣子豈不是讓人笑話?」
馬車行至公主府時,只見長公主坐在院中品茗。
「那日便見你膽識過人,短短時間便能搞來那種藥,事後還能將一切痕跡掩蓋,我便知道你差不了。」
我心中一驚。
但今日之行,應當不是問罪,否則當日她便可將我拆穿。
我恭敬跪下:「臣惶恐,即便臣已盡力做到萬無一失,但仍難逃殿下法眼。」
過了許久,久到我已經開始懷疑自己,額間也漸漸冒出了冷汗。
長公主緩步走來。
「女子處世不易,進入朝堂的女子更是艱難。」
「因而,我要的從來都不是優柔寡斷之輩,而是能從那些個豺狼虎豹嘴裡掙一塊肉出來的人。」
我抬頭與公主殿下相望,她順勢將我扶起。
「你可知,聖上為何突然同意女子入朝為官?」
這也是我一直疑惑的地方。
她端起茶盞輕笑:「我這皇弟啊,雖能善用人才,但戒備之心太強。」
「整個兗州城的兵力來換你們進入朝堂, 這買賣我是虧了還是賺了?」
我久久無言, 兗州兵的名號我是聽過的。
殿下竟然願意割捨出去……
似是察覺我心中所想,她輕笑出聲:「你是在疑惑我為什麼不直接奪權?」
我趕忙往外看去, 生怕這話被人聽見。
只見她大笑起來:「聖上於治國上有才能,而我只想領兵打仗。」
「都是為了百姓安定, 家國平安, 我們之間再起衝突, 於任何一方都無益。」
我恭敬地朝殿下行了一禮。
「殿下大義!」
我走出公主府時。
耳邊還迴蕩著她對我說的話。
「我只是為女子開了條先河,剩下的路還得你們自己去趟。」
15
溫家人與宋婉兒被長公主秘密扣下了。
待我去的時候, 溫府溫母已經重病纏身,命不久矣。
溫衍變得瘋瘋癲癲, 見到我開始砰砰地磕頭。
「我錯了!芷華你原諒我吧, 我一定好好待你。」
我走到呆滯的宋婉兒身邊。
「你的娘親我已經葬了。」
「你來殺我來了。」
我點了點頭:「沒錯。」
她轉動眼珠:「你可知我幼時過得有多慘?若是不能抓住溫衍這根繩,我會被族中的人拖死的。所以, 我才想出了那個主意,溫衍買的藥,我派人下到了你的飲食里, 可沒想到……真是造化弄人。」
我猛地甩了她一個巴掌:「你可憐, 我更可憐。」
「可憐也不是你惡毒的理由, 真是該死!」
宋婉兒忽地落下淚來,然後抽出藏著的簪子,猛地刺向她的喉管。
她倒在血泊之中,嗬叱嗬叱地喘了幾下。
隨後, 便徹底沒了聲息。
溫衍躲在一旁不住地發抖。
細看,他的身下還多了一灘黃色的水痕。
「別殺我!我們無冤無仇!」
我拍了拍手,外面候著的人魚貫而入。
「來人, 手起刀落, 騸了他身下的那玩意。」
「溫衍, 方才看你的第一眼,我便曉得你也回來了, 對不對?」
「既然這樣, 我便送你去春風閣當個小館,好好感受這痛苦。」
溫父溫母兩人方才目睹了兒子的慘狀, 已經咽了最後一口氣。
走出院子, 我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往後, 我得為自己而活。
和那些萬千身受苦難的女子們。
16
鄭清辭當上了將軍。
她興沖沖地來找我告知這個喜訊。
她從前只是跟在長公主身邊的一個小小侍衛,如今已然成了大晟的女將軍,正式步入到了朝堂之上。
「你曾隨著長公主殿下打了這麼多的勝仗,你當之無愧!」
我們一同走在街上, 路過了一家書塾。
看著裡面讀書的女童們,臉上掛上了笑。
「今年考上進士的考生中一半都是女子, 真厲害!」
我點了點頭。
「青絲不縛凌雲志, 女子原本就很厲害。」
從前嘲笑女子不配科考的那人,如今已經變成灰了。
「長公主殿下得了好茶, 咱們快去吧。」
清辭拉著我的手,快步往前走。
我回首看著那些孩童。
殿下,這買賣咱們賺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