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那年,我已經三十四歲了。
膝下唯有一女,剛攜十⾥紅妝嫁⼊侯府。
寡居的我本想悄悄養幾個西域⼩郎君,在這一⽅世界苟到地老天荒。
可半年後,⼥⼉突然給我寫信哭訴:
【娘,⼩侯爺心中只有白月光表妹,⼥⼉在侯府,被他們羞辱得舉步維艱,求娘想法⼦救救女兒吧。】
本就是⽆痛當娘,我的寶貝女⼉哪⾥能讓人隨意欺負了去?
於是,我收拾好所有家當。
三個⽉後。
坐著八抬大轎,⼀路敲鑼打鼓,宛如⼥⼉出嫁那天。
也嫁進了侯府。
1
穿到古代的第一日,入目皆是喜慶的紅。
我以為是⾃己成親。
明明在現代時。
我窩在⼩⽽溫馨的⼀居室里,養著一隻狸花貓,並不打算結婚生子。
正想吐槽古代盲婚啞嫁的落後之處。
驟然發現。
喜婆攙扶著的,是一個年輕又纖細的身影。
原主零零碎碎的記憶在我腦中走馬燈似的閃過。
那新娘,居然是我女兒!
「天殺的。」
「我女兒才十六歲就要嫁人了?」
我十六歲的時候在幹什麼?
剛剛進入高一,滿腦子最瘋狂的事就是逃課去網吧。
在這個時代,我的女兒居然要去一個陌生的男子家裡,給別人生兒育女,操持一生。
喜婆疑惑道:
「夫人,大小姐及笄禮已過大半年有餘,可不該嫁人了嗎?」
我這才反應過來。
訕訕一笑。
是了,今天確實是她成親的大喜日子。
只是她在這個家中似乎並不受寵,明明以商賈女的身份嫁入侯府。
陪嫁的十里紅妝里,卻只有可憐的幾大箱不值錢的首飾,剩餘都是空抬。
我迅速衝著即將離去的喜婆喊了聲:
「等等!」
蘇清玥被嚇了一跳。
猶猶豫豫地掀開紅蓋頭,露出一張精緻又稚嫩的臉:
「娘親……女兒……女兒並沒有多拿嫁妝。」
她的聲音很小,帶著哭腔。
昨日出嫁前夜,原主仔仔細細清點過嫁妝,生怕讓女兒占去了一文錢的便宜:
「一個賠錢貨,嫁入侯府又怎麼樣?」
「我這若干商鋪,還不得靠娘家侄子來守家業!」
原主早年守寡,膝下唯有一女。
商賈人家錢帛豐厚,無子難免有人覬覦。
原主一早便與兄長說好,萬貫家財日後由侄子來繼承。
也因此,她極其厭惡蘇清玥這個賠錢貨女兒。
我搖頭嘆了口氣。
轉身吩咐丫鬟:
「去我的庫房拿幾箱金銀來,填到大小姐的陪嫁里。」
蘇清玥詫異的眼神投過來。
像是第一日認識我。
2
怕耽誤吉時,喜婆很快攙扶著蘇清玥離去。
只是在蓋頭重新蒙住臉之前。
她似是鬆了口氣。
沖我感激一笑,並甜甜地說了句:
「多謝娘親。」
離去的腳步都輕快許多。
無痛當娘的感覺甚是奇妙。
特別是蘇清玥頂著一張如同現代高中生的臉,讓我不禁多了幾分憐惜。
待迎親儀仗離去後,我慢慢打量起這個時代。
還好。
百姓富饒安居。
這樣的環境,往往對女子的束縛並不太多。
正如原主一介女流,完全可以走南闖北經商。
我興奮地原地直打轉。
當即直奔最近的南風館,點了幾個西域來的小郎君。
中年女子三大喜:
發財嫁女死夫君。
有錢有閒還不用操心孩子的教育。
甚至我的兄長登門拜訪了幾次,支支吾吾道:
「舒瑤,你膝下只有一女,這偌大家業還得男子來繼承,你也該將手裡的鋪子拿出些轉到侄兒名下了。」
這話我不愛聽。
我明明有自己的親生女兒,憑什麼要扶持別人的兒子?
再說,我自己還沒花夠呢!
西域小郎君養起來費銀兩。
我若是把鋪子都拱手讓人,拿什麼養小郎君?
隨便尋了個藉口將人打發走後。
剛打算去後院找小郎君。
我身邊的嬤嬤急匆匆跑進門:
「夫人,大小姐來信了!」
3
距離蘇清玥嫁入侯府已有半年光景。
這裡不比現代通訊發達。
我想見女兒一面極其困難。
這也是她嫁人後第一次給我寫信。
我迫不及待地拆開。
本以為信中會寫一些夫妻和睦,讓娘親莫要擔憂之類的話。
誰料到,信上字字泣血:
【娘親,女兒實在沒有辦法了,所以才寫下這封信。】
【小侯爺喜歡寄居在侯府的表妹,埋怨女兒奪了他心上人的正妻之位,所以處處刁難女兒,求娘親想法子救救女兒吧。】
信紙有些皺巴。
許多字跡被眼淚浸染,暈成一團小小污漬。
我能想像得到。
只有十六歲的蘇清玥在提筆寫這封信之前。
一定猶豫了許久。
尚且年幼的她並不受母親喜愛。
這封信寄出後,大機率是石沉大海。
可她定是被欺辱得狠了,日夜以淚洗面。
這才將娘親看成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的神色驟然陰沉下來。
身旁,我那第十幾次登門的兄長撇撇嘴,慢悠悠呷了口茶:
「舒瑤,你養的這個女兒真是不中用,連小侯爺的心都籠絡不住。」
「你該寫封信,讓她安分守己些,好好做小伏低爭得小侯爺垂憐。」
「女子嘛,不就是該以男子為天才對。」
我凌厲的眼神丟過去。
兄長訕訕地閉上了嘴。
蘇清玥有什麼錯?
侯府落敗,需要銀錢來填補虧空,所以小侯爺娶了商賈之女。
可他既要又要。
有了錢財又想要真愛。
明明是他背信棄義在先,憑什麼把罪責都推到我女兒身上?
我又想起女兒出嫁前最後看我的那一眼。
僅僅幾箱金銀而已。
她眼神感激。
還甜甜地喊我娘親。
若是我這娘親不管她,還有誰能管她?
我的女兒宅斗輸了不要緊。
接下來,將由我這位娘親親自上場。
4
三個月後,侯府再次辦了一場熱熱鬧鬧的喜事。
我坐著八抬大轎,身後跟著一百二十八抬嫁妝,風風光光被抬入了侯府。
喜堂之上。
小侯爺沈衍舟狀如瘋癲。
不顧來參加喜宴的賓客,大鬧喜堂。
當場指著我破口大罵:
「我不同意讓這個女人進侯府!」
「她怎麼被抬進來的,就該怎麼被抬出去!」
賓客小聲議論紛紛。
個個抻直了脖子,等著看好戲。
唯有老侯爺氣憤地一拍紅木桌:
「放肆!」
「舒瑤是為父娶進門的續弦,日後你該喊她母親,你怎可對母親如此不尊?」
是的。
為了保護我唯一的女兒。
我嫁給了老侯爺。
成為沈衍舟的母親。
5
老侯爺在二十多年前曾娶過妻妾。
可多年未曾有後。
徹底死心後,他與夫人和離。
僅剩偏院幾房嬌妾,深居簡出,幾乎沒有存在感。
之後,又從旁支將沈衍舟過繼而來,當成自己的兒子撫養。
三個月前。
我出現在老侯爺下朝的必經之路上。
兩輛馬車相撞,成功與他相識。
沈望均三十有九,即將迎來不惑之年。
相貌端正,為人忠厚,看起來比實際年歲小不少。
拿著剽竊來的幾句詩,成功與他興致高昂地閒談了一個時辰。
次日。
京城有道士路過侯府,為老侯爺批了一命。
直言:
「我觀侯爺面相,似是有子嗣緣,能為侯爺生子的女子,怕是已經出現了。」
老侯爺大喜:
「此人是誰?」
道士裝模作樣掐指一算。
半晌後,我的八字被寫在紙上。
道士信誓旦旦:
「老侯爺,擁有此生辰八字的寡婦,是極品旺夫相,老道算著,她還有可能為您添一子半女呢!」
這番話,簡直就是為我量身打造的黃金蘿蔔坑。
就差直接報我的身份證號了。
不枉我丟給他三百兩金子。
老侯爺欣喜地點點頭。
在意外得知我的八字後,一對比蘿蔔坑,果斷托媒人上門提親。
眼下,熱鬧的喜堂里。
小侯爺沈衍舟還在發狂:
「爹,你娶妻便罷了,為什麼偏偏要娶她進門?」
「這門親事,我不同意!」
「我死都不同意!」
6
我翻了個白眼。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誰也攔不住。
但面對這麼多賓客,我迅速擠出眼淚,用帕子蘸了蘸眼角,湊到沈望均身邊:
「望均,孩子還小,一時接受不了,也實屬正常。」
「我等得起。」
「我會一直等到孩子接受我的那天。」
沈衍舟比我小十五歲。
在現代,我可能無法有這麼大的兒子。
但在這個成親普遍早的時代。
我的年歲做他母親,也不算太誇張。
沈衍舟崩潰大吼:
「拿開你的手,不要碰我爹!」
「我明明有親生母親,哪裡輪得到你來當?」
這話一出,沈望均頓時拉下了臉。
過繼而來的子嗣,最忌諱的就是還留戀母家。
這讓過繼之人難免動了換人的念頭。
沈衍舟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臉色一白。
倒是一直依偎在他身邊的表妹柔柔弱弱勸慰:
「表哥一心侍奉叔父,驟然來了位母親,怕是一時有些——」
「夫君!」我哭著撲到老侯爺懷中,打斷表妹的茶言茶語,「我怎麼這麼命苦啊,守寡多年,好不容易帶著一百多抬嫁妝入侯府,孩子們卻不認我。」
「我不如死了算了……」
說罷,我作勢要往柱子上撞。
喜堂亂成一團。
沈望均活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被人看足了笑話。
他周身氣場全開,臉上滿是風雨欲來的怒火。
「從今日起,舒瑤就是你的母親!」
「你若是不願意認她,那便滾出府,回你的親生母親那裡去!」
沈衍舟被嚇了一跳。
雙腿一軟。
顫巍巍跪倒在地。
我趁機坐回主位,笑得得意又張狂。
半晌後。
沈衍舟認命般雙手奉茶,舉過頭頂,深吸一口氣,從牙縫裡擠出句:
「母親,請用茶。」
7
這聲母親,讓我渾身每個毛孔都舒坦起來。
我成了當之無愧的侯夫人。
主母院中,我心疼地看著女兒身上的傷。
有些是被藤條抽出來的。
有些是罰跪留下的淤青。
渾身上下,沒有幾塊好地方。
與成親那日相比,蘇清玥瘦了太多。
饒是這樣,蘇清玥還揚著一張掛滿淚珠的小臉,喜極而泣:
「娘親,女兒以為……以為你不會管我。」
「可……」她小臉一皺,「女兒不孝,害得母親也進入了龍潭虎穴中。」
我心疼地給她上藥油。
「什麼龍潭虎穴,現在你娘我來了。」
「我就是這裡最大的龍虎!」
原主對女兒極其苛刻。
出嫁前就動輒打罵。
所以養出蘇清玥膽小怕事的懦弱性子。
有嬤嬤在我耳邊提醒:
「小侯爺與表小姐已經在外等候多時了。」
我這才突然想起。
今日是我成親的第二日。
我的好大兒領著表妹給我請安來了。
為了給女兒出氣。
我也學沈衍舟過去磋磨我女兒的模樣,讓他從早上一直站到中午日頭毒辣。
在外面足足站夠了兩個時辰。
我才鬆口讓他們進來。
沈衍舟早已氣急敗壞,衝著我高嚷道:
「不要以為你嫁進侯府就可以當家作主。」
「這管家權永遠都是初初的,萬不會落入外人手中。」
8
蘇清玥一聽這話,眼淚便忍不住再次滾下來。
她嫁進來半年,身為主母,本以為能順利拿到管家權。
可誰知,這份權利一直將她排斥在外。
如今我成為侯夫人,柳初初竟然還死死捏著管家權不放。
我毫不在乎:
「既然柳姑娘管得好,那便接著管下去吧。」
此話一出。
沈衍舟都愣了。
繼而趾高氣揚道:
「算你看得清現實,哪怕你嫁進來成為當之無愧的侯夫人,在這侯府里也輪不到你做主。」
說完,他帶著柳初初得意洋洋地離開。
隔著院門。
我聽到他耐心哄勸的聲音:
「怕他做什麼,我爹不過是一時新鮮而已,這侯府遲早是我的,她哪怕嫁進來也無濟於事。」
「你放心吧,侯府主母的位置一定是你的。」
「陛下已經下旨,讓我爹三日後出城安置災民,一來一去至少要兩個月,屆時府中只剩她們母女,還能翻出什麼浪花?」
蘇清月聲音里都沾染了哭腔:
「娘,管家權不在我們母女手中,你說我們在這侯府里還能安穩地活下去嗎?」
我安慰道:
「放心吧,你娘二十多遍的甄嬛傳不是白刷的。」
9
老侯爺很快便帶著大批小廝離城。
府中一下子安靜下來。
沈衍舟的笑掛在臉上就沒有停過。
許是嫉恨喊我母親這件事。
他大手一揮,果斷讓小廚房停了我與蘇清玥的膳食。
並指著蘇清玥道:
「你以為你娘一個商賈女還真能飛上枝頭變鳳凰,能當我母親了?」
「好好睜開眼仔細瞧瞧,這侯府里,做主的到底是誰!」
「今日午膳,你去給初初布菜,否則,府里不會準備你的膳食!」
蘇清玥被嚇得小臉發白:
「我去,你不要欺負我母親。」
過去。
沈衍舟也是這樣折磨我女兒的。
他會在與表妹打情罵俏時,讓蘇清玥跪在門外聽著。
又或者在用膳時,非要在一群丫鬟面前,沉著臉讓蘇清玥布菜,令她在府中一點尊嚴地位都無。
並美其名曰,這是讓她為占了柳初初的主母位而賠罪。
明明沈衍舟拿了銀子填補虧空。
卻堂而皇之地讓我女兒來承擔一切罪責。
我一把拉過蘇清玥,將她護在身後:
「馬車已經在府外候著了,我與清玥要去京城西郊覺業寺為夫君祈福。」
「小侯爺這飯,還是親自布吧。」
沈衍舟惱羞成怒道:
「舒瑤,你怕不是覺得我爹現在不在府中,沒有人能護得了你的安危,所以才帶著你這個商賈女兒,去覺業寺躲一躲吧。」
「你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柳初初也柔柔弱弱地上前:
「夫人,我勸你還是識時務些吧,這侯府,早晚是衍舟的,你不過是一個後宅婦人,還能做什麼呢?」
我忍不住笑出聲,提醒二人:
「你們有這些囂張的時間,不如想想侯府接下來該怎麼辦吧?」
畢竟我是將自己與清玥的嫁妝全部鎖好。
才離開的。
10
馬車駛離的速度極快。
柔軟溫暖的車廂里。
我置辦了一桌口味甜膩的點心。
蘇清玥這陣子愈發粘人了些。
人正懶散地趴在我的膝頭,有了不少小女兒的神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