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柳抖得越誇張,他嘴角的弧度就越大。   
僵持了幾分鐘,旁邊的桌椅都懟了上來,宋柳還是死抓著我不肯放手。 
7 
我抬頭看向秦峰,像是什麼也不知道一樣問:「她怎麼這麼不想和你一起?是不是你欺負人家了?」
秦峰單手摟住宋柳的肩膀。 
「怎麼會?我們感情最好了。宋柳同學肯定是搬不動桌椅,沒關係,我幫你。」 
說著,就把宋柳連帶著凳子一起抬起。
椅子在空中晃得厲害,不知道是秦峰的手在抖,還是宋柳的身體在抖。   
周圍人哄鬧一團。 
被秦峰幾個冷眼瞪了回去。 
回想前世。 
我離開家後為了謀生,在大商場打工,偶然遇見過秦峰和宋柳兩次。
他們兩個手拉著手,動作親昵。
甚至餐廳的座椅上,看見兩個人抱在一起,啃得水聲四濺。 
我幫他們加快了在一起的進程,這怎麼不算做好事呢?   
離開前,我把手錶從側袋裡掏出來,丟到宋柳桌上。 
「收好你自己的東西,不要再放錯地方了。」 
走出教室,聽見身後咬牙切齒的聲音。 
「這是你的東西?」
「你他媽的敢偷老子的東西?」
「給你打爽了是不是?」
「噁心的小偷,想放過你都不行啊。」   
8 
回到久違的家,偌大的別墅里一片漆黑。 
桌面上擺著已經涼透了的飯菜。
等我把熱好的菜從微波爐里拿出時,周理剛Ŧū₁好從外面走進來。 
他揉了揉我的頭頂,然後毫不客氣地坐在我的位置上,拿起我的筷子。 
「小藝長大了,真是越來越賢惠了。」 
我眯起眼睛,從身後冷漠地看著他。
噁心到恨不得把被他碰過的頭髮都剪掉。
從小到大,周理在我心裡都是一個好大哥的形象。
爸媽不讓我吃的東西他買給我,不讓我去的地方也是他帶我去。
直到前世我死前。
天橋頂上,我接過他遞來的巧克力。
即使在那樣艱難的環境里,也對他笑得明媚。
可是下一秒,卻被一雙大手用力一推,從天橋上墜落。
死前最後一秒,我在周理的臉上看見了得意的笑。
如果問重來一世我最恨的是誰,那一定就是這個口蜜腹劍的大哥。
如果我的本事只夠讓一個人付出代價。
那我更希望這個人是周理。
十幾年的信任和相伴。
我把他當作我最好的親人。
也是這位最好的親人,親手將我推下天橋,害我慘死。
於情於理,我都無法原諒。
9
我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筷子,狠狠摔在地上。
「這是我的東西。」
周理有些驚訝。
可畢竟是按照集團繼承人培養這麼多年,心理素質過硬。
他很快就回過神來,重新露出一副好大哥的樣子。
「小藝怎麼了?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我冷冷回答:「這是我的晚飯。」
他輕笑一聲,故作寵溺地揉了揉我的腦袋。
「孩子大了,怎麼還學會護食了?好,哥不吃,都給你吃。」
他從客廳拿了一份雜誌,坐到我的對面。
偶爾抬頭朝我笑笑,然後繼續若無其事地看報紙。
阿姨做的菜量不小,我吃到一半時就已經飽了。
可是一抬頭,對上周理那張虛偽的臉,就又強迫自己囫圇地把剩下的菜都塞進嘴裡。
一時半會還沒辦法讓周理付出代價,那至少噁心噁心他也是好的。
吃完飯,我嘴巴一抹,朝周理露出挑釁的笑。
他一如既往地笑著。
我起身離開餐廳。
一直到晚上十點左右,我才從題海中掙扎出來。
突然想起前世的這個時候,差不多是周理拿下董事會那群老古董的時候。
於是偷偷溜出房間,赤著腳悄無聲息地下樓。
周理書房的門縫裡,有光漏出。
10
我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兒,隱約聽見秦峰的名字。
正疑惑周理和秦峰是怎麼認識的。
他們就給了我答案。
「你的事怎麼辦的?一個禮拜了,周藝怎麼還在蹦躂?她現在都快騎到我脖子上了。」
「什麼叫她不上當,我自己的妹妹我自己知道,她最心軟了。」
「她可是我的親妹妹,沒有理由我怎麼下手。」
「秦峰,一百萬不是那麼好拿的。」
「下手狠一點,要是再拿不下周藝,我就只能拿下你。」
「你還未成年,別那麼畏手畏腳,校園霸凌頂多蹲個一兩年。」
「用一兩年換一百萬,多少人求都求不來。」
「最後給你一個星期,我要看到進展。」
我愣在當場,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原來前世種種,他比我想像得參與得更深,更噁心。
掌心裡,手機盡職盡責地將屋內的一切聲音錄下。
窗外一道刺眼的燈光閃過,我收起手機,轉身快步上樓。
回到房間後,我將錄音又聽了幾遍,確認聲音清楚後上傳到了雲盤。
爺爺去世之前曾留下遺囑,我 18 歲成年的時候,公司 20% 的股份會自動劃到我名下。
如今我已臨近成年,周理感覺受到威脅,於是決定除掉我。
這似乎是很合理的一件事,是上一世的我太天真了。
將房門開了一條小縫,隱約聽見樓下爸媽在吵架。
似乎是在說周理結婚的事。
原本周理靠聯姻擠進了董事會。
之後又覺得我礙事,知道爸媽不會要有污點的孩子,於是利用我的弱點把我趕出家門。
這麼看來,他們還真是一家人。
只有我這個心軟的是個異類。
11
手機放在床頭,盡職盡責地播放著錄音。
我甚至想現在就衝下樓,把這份錄音放給爸媽聽。
可是轉念一想,又放棄了。
在這個家裡,是沒有感情和真相可言的。
他們只在乎自己的臉面和利益。
這一點,我早在上一世就見識過了。
這也就是為什麼周理一定要繞這麼大一個圈。
周家也算是有權有勢。
但是周家的資源大部分都朝周理傾斜,想要在家庭內部扳倒周理,那簡直是痴人說夢。
最好的辦法當然是把事情鬧大。
可是這份錄音還不夠大。
一定要大到人盡皆知,無法掩飾,我才有可能得到我想要的結局。
想把事情鬧大,有些事情就要變一變了。
心裡有了成算,我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12
之後的幾天,秦峰越來越過分。
我經常上著課就聽到旁邊的悶哼聲。
秦峰將原子筆的筆頭扎進了宋柳的大腿肉里。
甚至帶著兄弟把宋柳拉進男廁所。
做了什麼不清楚,只是再出來時,已經是幾節課之後,她身上和臉上都濕漉漉的。
我擰著眉看宋柳從外面回來。
一身濕噠噠的,懷裡還抱著秦峰要的飯糰。
「你怎麼這麼賤,他欺負你你不會反抗嗎?」
她苦笑一聲:「不是誰都像你這麼勇敢的,我的身後沒有人給我撐腰,得罪了他只會死得更慘。」
我恨鐵不成鋼地嘆了一口氣,抽出一張紙,在她頭頂胡亂地擦了兩下。
不經意間的舉動,讓她抬起頭,眼中閃著水光地看我。
我被看得心煩,將紙巾丟進她懷裡,一屁股坐下。
「擦乾淨點,別把水滴在我書上。」
她彎了彎眉眼,「謝謝,你真是個好人。」
「我是不是好人不知道,但你一定是個蠢貨。」
她將紙巾攤開在掌心,沉默地笑。
秦峰從後面踱步進來,拿起桌上的飯糰看了一眼,然後狠狠按爛在宋柳的桌上。
米飯混著菜的湯汁,從塑料袋裡流出來,黏在試卷上,爛成一團。
「都說了要熱的熱的,這他媽能叫熱的嗎?」
我擰眉看他。
他迎著我的眼神看過來,沒有絲毫閃躲,反而帶著得意和竊喜。
「班長,我和自己的同桌交流交流感情,你不會多管閒事的,對吧?」
半晌的凝視後,我轉頭,重新拿起筆。
「我還在做題,有事出去解決,不要打擾我。」
秦峰輕笑。
一隻手搭在宋柳肩頭,將她的頭大力按下去。
「你天天討好她有什麼用,她可沒想幫你一點。」
說完,用餘光瞄了我一眼,拉著宋柳的頭髮走出教室。
空蕩的教室又再次回復了安靜,只是隱約從走廊的盡頭傳來一兩聲慘叫。
13
即使再怎麼說服自己心狠,慘叫還是如鼓點一樣落在心頭。
我輕嘆一口氣,走出教室。
「秦峰,適可而止吧。」
「怎麼?班長心疼了?」
「你們的聲音太大,吵到我了。」
「班長說話我肯定聽啊,只是我的午飯就這麼泡湯了,是不是得補償我一下?」
我從口袋裡掏出兩百塊錢,隨手丟在地上。
「拿著錢滾。」
秦峰勾起一邊嘴角,笑得很邪惡。
一腳踹在宋柳屁股上,把她踹倒跪下。
「班長心疼你,還不趕緊撿過來。」
不知道是疼痛還是恐懼,宋柳渾身都在顫抖。
不問過去,不看將來。
此時此刻的宋柳實在是個可憐人。
只是也有這麼一句老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14
秦峰拿著錢走了,我又再次回到教室。
宋柳像是小尾巴一樣亦步亦趨地跟著我。
走到教室門口,突然叫住我。
「周藝,謝謝你。」
「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你真是個好人。」
「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以後可不可以跟著你?」
「秦峰天天欺負我,但知道有你在他就不敢,就當是為了救我,讓我跟著你吧。」
「我很乖的,可以給你跑腿買飯,也可以給你寫作業打小抄,我絕對不會給你添麻煩。」
我轉頭,在她的頭頂輕撫一把。
用平靜到近乎冷漠的口吻道:「我對養狗沒興趣,找別人陪你玩這個無聊的遊戲吧。」
她一把拉住我的手腕,聲音顫抖,似是蘊藏著無盡的恐懼。
「這不是遊戲,他真的會打死我的,他說了。」
「他說他才 15 歲,只要不打死我,根本不會受到什麼懲罰。」
「班長,你人最好了,幫幫我好不好?」
眼神坦蕩蕩。
我冷冷地拂開她的手。
她像飛彈一樣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我頭都沒回,昂首闊步,走得飛快。
手裡的錄音耳機轉了個圈,落進口袋裡。
與此同時,書桌里的手機上將他們倆的話轉化為文字,一字不差地存在了備忘錄里。
感謝現代科技。
15
周理給出期限的最後一天。
星期五的早上,教室里一片熱鬧景象。
而我因為弄丟了數學試卷而心情煩悶。
偏偏宋柳還在旁邊一個勁兒地哭。
煩得不行。
本著眼不見心不煩的原則,我把厚如堡壘的書本堆在靠近走道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