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停止了啜泣,從桌底下遞過來一袋早餐。
我一眼瞪過去,她立馬像是被燙到一樣收回手。
雞蛋在桌上滾了兩圈,抵到我手邊。
心裡的煩躁更甚,我用筆尖挑起袋子,丟進了身後的垃圾桶。
「有這個時間不如搞搞成績,不要晃來晃去礙我的眼。」
她嘴巴一扁,眼淚不要錢一樣洶湧流出。
同學們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班長,怎麼把我的新同桌弄哭了?」說話的是秦峰。
他一隻手拿著宋柳給買的包子,另一隻手肘撐在我的書上,語氣玩味中帶著輕浮。
本來看見他就心煩,包子上的油還用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下滴。
我將習題冊捲起,朝他的手肘上狠狠砸去。
「滾。」
然後指著宋柳,「你也滾。」
「大早上的別逼我扇你們。」
由於我在班級里一貫是老好人形象,這強硬的語氣猶如石破天驚。
眾目睽睽之下,宋柳突然噗通一聲跪下來,眼淚決堤。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一邊說,一邊瘋狂地扇自己巴掌。
把所有Ťū₉人都整懵了。
我雙手環胸安靜地看著,完全沒有阻攔的意思。
她抬頭淚眼朦朧地看我,臉蛋通紅。
稍縱即逝的眼眸中,是一抹得逞的笑意。
「我沒有錢,只買得起這些,你別打我,別打我。」
「我可以把我的早餐也給你,你放過我好不好?我真的只是想好好上學,沒想過礙你的眼。」
「我已經按你說的,要老師讓我們兩個坐同桌了,是你自己忘記了換座位的時間,這不能怪我。」
「求求你,不要打我......」
她說得聲淚俱下的同時,還不動聲色地露出手臂上的青紫痕跡。
秦峰搖身一變成了老好人,從身後拉住了宋柳的手。
當最前面一道身影匆匆閃過,跑去辦公室。
我知道,我期待的大熱鬧終於要來了。
以和前世截然相反的方式,更錯漏百出,更草率荒唐。
但輿論裹挾下的觀眾,從來不在乎這些。
只要這場盛大的熱鬧開演,就足夠吸引眼球。
16
上課鈴聲響起,我們三個在班主任的辦公室站成一排。
教室門口的監控畫面翻了個遍,只翻到我把宋柳推倒的畫面。
秦峰是個老手,又早有準備,所有的行為都發生在監控盲區。
只有教室門口宋柳叫住我的畫面被完整地記錄下來。
班主任在桌面上用力敲了兩下,指著我的鼻子問:ťü²「周藝,我讓你照顧新同學,你就是這麼照顧的?」
「你是咱們班的班長,老師最信任你了,可你是怎麼回報老師的?」
「你是班裡的好孩子,原本是有大好未來的,為什麼要欺負同學?」
另一邊宋柳把自己縮成一個球,哭得直發抖。
秦峰化身知心好同學,給她拿紙擦眼淚。
我從始至終就只有一句:「我不知道。」
班主任失望地嘆了一口氣。
「我已經給你家裡打電話了,你哥馬上就到,我教不了你,那就讓能教的來。」
「老師......」宋柳哽咽著開口,「今天的事可不可以不要告訴我奶奶,我怕她擔心。」
班主任長嘆一口氣,轉頭瞪了我一眼。
「周藝,老師真的對你很失望。」
宋柳半靠在牆邊,哭得幾乎斷氣。餘光卻悄悄看向我,嘴角帶著得逞的笑意。
前世我認識的宋柳終於又回來了。
17
比周理更先到的,是網上的輿論。
我們還在班主任辦公室的這段時間,方才教室里的視頻已經被傳到了網上。
發布短短十分鐘,討論量就破萬。
說背後沒有人推波助瀾我是不信的。
其實想想,前世那些關於我的黃謠,短時間內傳遍網絡,任由我怎麼澄清都沒有人相信。
是否也是因為有個頗有能耐的人在背後幫助。
這個人風風火火地打來電話,說自己剛下飛機正在儘快趕來。
字裡行間表達自己想要為妹妹主持公道的心。
可同時又說:「小藝年紀還小,小孩子心性,我相信她不是故意的。」
「她給學校老師、同學添麻煩了,我替她道歉,還希望老師不要放棄我們家小藝。」
老師放下手機,還恨鐵不成鋼地說:「周藝啊,看你哥哥對你多好,這種時候還在幫你道歉,你多讓大家失望。」
我在心中冷笑。
什麼叫幫我道歉,周理他分明是想幫我認罪。
不管真相如何,有證人證言,又有監控視頻相佐。
如果連最親近的家人都承認了,那這個罪名不就結結實實地落在我身上了嗎?
只是毫無新意的圖謀,是很容易被戳穿的。
而且,方法不止一種。
18
「老師,洗手間右邊的攝像頭......」
我剛想提醒,就被秦峰高聲打斷:「你想說什麼?那個攝像頭早就壞了。」
我真誠地歪頭詢問:「你急什麼?」
「誰急了。你這樣的壞人,誰知道你會想什麼辦法狡辯,我只是為宋柳鳴不平。」
「哦?那不更要找到洗手間旁邊的攝像頭,看看她到底受了什麼委屈。」
「不管你怎麼拖延時間,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就算你哥哥來也不會縱容你的。更何況洗手間的監控已經壞了。」
「我最近總聽見奇怪的聲音,就和保安大叔反映了一下,周三的時候監控就修好了。」
我轉頭看向班主任,「找來看一下吧,反正也不會浪費太長時間。」
班主任點點頭,給保安大叔打去電話。
宋柳啜泣著阻攔,被我一把按住手臂。
「別怕,不搞清楚事情真相,老師怎麼幫你?」
宋柳十分用力地反抓著我,指尖幾乎要嵌進肉里。
19
十分鐘後,洗手間旁邊的監控視頻出現在電腦上。
快進到午休時間過半,才看見宋柳和秦峰出現在監控視頻里。
秦峰原本抓著宋柳的頭髮。
可剛走過視野盲區,就被宋柳一把拍開。
她揉揉吃痛的頭皮,轉身背靠牆壁,漫不經心地朝秦峰勾了勾手指。
秦峰見狀怒火中燒,當即握緊拳頭想要動手。Ťûⁱ
宋柳卻搶先開口,嘴角微微揚起,卻帶著一絲輕蔑和嘲諷。
不知說了些什麼,秦峰的臉色便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
最終不情不願地掏出錢包,將所有的錢都遞了過去。
隨後又一把抓住宋柳的衣領,惡狠狠地威脅。
宋柳接過錢,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拍了拍秦峰的手示意他放開。
轉頭,朝著教室的方向喊了些什麼。
而根據我在耳機中聽到的內容,兩人當時的對話是:
「你那麼多把柄都在我手裡,我要是你就乖乖聽話。一百萬和幾百塊比起來,孰輕孰重你應該清楚。」
「媽的,怪我瞎了眼,竟然栽在你這個娘們兒身上了。」
「錢,或者我找周藝聊聊天。」
「你以為她會信你?」
「不重要,反正你的一百萬要打水漂了。」
細小的嘩嘩聲,應該是數錢的聲音。
一聲悶響,什麼東西被摔在牆上。
「錢收了就好好乾活,要是因為你耽誤我掙錢,看我不打得你媽都不認識。」
「秦哥,這麼凶幹什麼,我的演技你還信不過嗎?」
隨後,是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呼。
......
聲音在腦中回放,配合眼前的畫面,說不出的詼Ťū́₌諧可笑。
班主任的臉綠了又黑,擰眉看向我們仨。
指尖在桌面上敲了又敲。
「誰能解釋一下?」
20
宋柳和秦峰還想說什麼,我卻直接拿出手機,按下了播放鍵。
秦峰惱羞成怒,衝上來打掉我的手機。
可手機實在結實,在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拋物線,狠狠砸在地上。
螢幕四分五裂,可聽筒還在盡職盡責地播放聲音。
並且因為螢幕受損,無法暫停。
只能一遍又一遍旁若無人地播放著。
其實就算手機真的被打壞了也無所謂。
我有重要文件備份的習慣,這些所有的證據都被我保存到了雲端。
看了眼牆上掛著的表。
時針已經邁過『8』這個整數,即將來到八點半。
想必,某些必要的音頻信息已經在發送的路上了。
現在網上吵得越熱鬧,一會兒反轉就會越有趣。
當然,肯定會有人不相信,進一步用陰謀論的角度看待這件事。
但那些人,並不足為懼。
前世,如果沒有周理將我推下天橋,我應該也能活下去。
那時我靠在商場的一家飯店後廚打工,已經基本可以養活我自己了。
雖然時常遇見不開眼的男同事騷擾,但未來總歸有盼頭。
等我十八歲成年拿到爺爺留下的股份,到時說不定還能重返校園。
結果相信了周理的鬼話,跑到鳥不拉屎的天橋去見他,被他推了下去。
重來一次,有了知曉未來這根巨大的金手指,再解決了周理,一切都會更好的。
21
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面大力撞開時, 手機已經被秦峰砸爛了。
周理沒有注意到空氣中尷尬的氣氛,直衝到我面前, 兜頭給了我一巴掌。
班主任想要解釋,卻被他抬手阻止。
「老師你不用說了,剛才來的路上我都看見了。」
「周藝, 家裡把你養這麼大是讓你做這種事情的嗎?」
「趕緊給老師和你欺負的同學道歉,讓他們原諒你, 不然這個學你也不要上了。」
「我們周家雖然有錢有勢,但也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孩子仗勢欺人。」
「你現在要是乖乖道歉, 我還會幫你勸勸爸媽,要是你執迷不悟, 那我也不認你這個妹妹。」
第一節下課鈴打響, 時間悄悄來到了 8:45。
我發送的匿名音頻終於從網際網路的角落裡走出來,走到微博熱搜上。
豪門內部相互廝殺的戲碼誰都愛看, 尤其是還結合了校園內的真假霸凌。
見周理髮泄完,老師才解釋道:「周藝哥哥, 你誤會了......周藝是被冤枉的。」
周理緩緩轉頭, 表情僵硬。
咚咚咚......
辦公室門被敲響,一行穿著警服的人走了進來。
「你們好,請問是誰報的警?」
我緩緩舉起手。
周理終於意識到情況不對勁,可這時已經無處可逃。
他惡狠狠地瞪著我。
「周藝,看樣子我小瞧了你,扮豬吃老虎,你還真有一套。」
22
警察在周理的電腦里找到了更多有趣的東西。
比如他試圖買兇殺人的聊天記錄。
只是對方是個有幾分職業道德的殺手, 聽說要殺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 拒接了這一單。
又比如, 搜索欄里的歷史記錄:
『A 市最適合藏東西的場所』
『妹妹在繼承遺產前死亡, 遺產該如何分配』
......
還有更多的出現在他助理的搜索欄。
於是,周理被以故意殺人罪起訴。
雖然行動中止在預備階段, 但十幾年的牢獄之災少不了。
爸媽對周理比對我好,即便知道了他的所作所為,依然東奔西走為他找關係。
我看在眼裡,心裡越發冷了。
原來,他們不是沒有感情, 只是對我沒有感情。
哪怕差點被殺的是自己的另外一個孩子, 還能心安理得地為他奔Ţú₄走。
甚至找到我,願意用周理手裡一半的股份, 換我出具諒解書。
我答應了。
不是真的原諒。
只是突然意識到, 與其去想那虛無縹緲的未來, 不如把此刻的利益最大化。
而且,幾年、十幾年後,手握公司 30% 股權的我, 早就把周理甩得遠遠的。
而那時,他卻只能做一個靠爸媽供養的巨嬰。
案子了結的第二天,爸媽離開了國內。
之後再沒有回來,只有每個月定期匯來的五萬塊錢證明兩人還活著。
我用他們的錢, 又搜羅了一部分散股。
十八歲, 成年禮當天。
我以微弱的優勢,超過我的父母, 成了周氏集團最大的股東。
重生的金手指早就消失,未來是漫⻓且難走的一條路。
但前路迢迢,總在人雙足丈量之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