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城首富新婚夜突然暴斃,他的新婚妻子林夏當場被捕。
作為她的辯護律師,我深知這是一場必輸的官司。
監控拍到她持刀,人證、物證皆有。
「為什麼要殺他?」
她戴著手銬的手抬至頸間,隔著玻璃對我無聲地笑了笑。
「陳律師,你搞錯了。」
「死的那個人,是我。」
1
2010 年秋天,我所在的律所接到了一樁法律援助案。
主任把這個任務交給我時,特意囑咐:「小陳,我很看好你哦。」
可我心裡清楚,像我這樣的新人,怎麼可能分到什麼好案子?
果然不出所料,一樁板上釘釘的故意殺人案。
兇手自首歸自首,但殘忍的作案手法直接斷送了所有從輕發落的可能。
一審死刑,連二審都省了,直接進入覆核程序。
「果然都是些燙手山芋。」
我自嘲地想著,隨手翻看起案卷。
林夏,A 大心理學碩士,主攻犯罪心理學。
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
心理學碩士?還是犯罪心理學?
一個精通犯罪心理學的女人,為什麼會選擇在新婚之夜,用最衝動的方式殺害丈夫?
這一切有點奇怪。
第二天清晨,我便驅車前往看守所。
探視間的玻璃對面,我見到了我的當事人。
那是個出人意料的年輕女子。
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漂亮。
可那眼神中的冷漠與她精緻的外表格格不入。
「你好,我是你的辯護律師陳欣。」我拿起聽筒。
可回應我的只有沉默。
我準備再次開口時,聽筒里傳來聲音:
「陳律師,我能活下來嗎?」
我下意識搖了搖頭:「人證物證俱全……死刑,是大機率的結果。」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卻讓我後背發涼。
「我叫林夏。」她輕聲說。
例行了解基本情況後,我直切主題:「林女士,你為什麼要殺害新婚丈夫?」
「陳律師,我想你搞錯了一件事。」她平靜地打斷我。
我愣住了,握筆的手懸在半空。
「死的人是我。」她一字一頓地說。
我疑惑地望向她。
「換一種說法吧,死的那個人是我才對。」
我的筆啪嗒一聲掉在桌上。
「誤殺?」
她緩緩搖頭,眼神突然變得飄忽:「你知道嗎?這世上很多事,眼睛看到的都是假象。就像……你
寫下一個 1,把它改成 7,再塗改成 9。當有人終於發現那個 7 時,就以為自己摸到了全部的真相。」
她忽然湊近玻璃,壓低聲音:「如果你有時間,我想給你講個故事。」
我猶豫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那時的我絕不會想到,這個看似普通的死刑覆核案,將會揭開怎樣駭人聽聞的真相……
2
林夏的講述(1):
所有的一切都要從我媽說起。
我媽是我爸花了五千元錢買回來的。
對於農村來說,傳宗接代是重要的。
於是在我媽被買回來的第一年,我和我姐就出生了。
因為沒有生到兒子,我爸對我媽動不動就是拳腳相加。
至少在我懂事後,我就見了不下數十次。
我也見到母親眼裡的光芒一點點消散。
在我 6 歲時,母親從井口跳了下去。
那個時候,家裡窮,可父親還是讓我們兩姐妹上了學。
倒不是因為他多開明,能打女人的男人有幾個開明的?
他清楚地知道上過學的女孩子懂禮貌,知禮數。
嫁得比沒上學的要好,彩禮也給得更多。
其實,我有時候也很會感謝他,最起碼他讓我們讀了書。
因為從小沒了母親,我很忌諱別人對我提這個。
所以我經常打架,每次都把別人打得頭破血流。
每一次都是我姐站出來替我給別人道歉。
甚至有一次她給別人跪了下來。
所以在我眼裡她不僅僅是姐姐,更是母親。
九年的義務教育讓我們勉強支撐讀完了初中。
可到了高中,學費一下就免得昂貴起來。
我爸每天的工資都拿去喝酒。
他的本意也是讓我們讀到初中就行了。
所以,我們倆都沒有辦法讀書了。
關鍵時候還是我姐站了出來。
她提出輟學打工,用來支我的學費。
我爸開始不同意,直到我姐以死相逼他才罵罵咧咧答應。
這種事情在農村很正常,飯都要吃不起了,還讀書幹什麼?
那一年,我姐離開學校,主動找了一間工廠。
我不敢浪費我姐給我爭取的機會。
高中三年,我拼了命學習。
也許是老天爺開眼,那一年高考,我考得很好。
填報了一個獎學金最多的學校。
我以為日子會變得越來越好。
甚至幻想了以後給我姐買個大房子讓她住進去。
但就是這種簡單的期盼也被剝奪。
我爸將我姐賣給了隔壁村的屠夫。
只因那個屠夫給了我爸一萬元錢。
對方的好壞,她自己的意願不重要,給錢就行。
你說可笑嗎,我媽是被我爸買來的。
現在我姐又被我爸賣了。
等我周末放學回家,我姐已經到了隔壁村。
我瘋了似的朝隔壁村跑去。
等到我來到屠夫家,我姐見到我朝我笑了笑。
我抱著她就哭,可我姐卻沒有任何反應。
她的眼裡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神采。
我告訴我姐,我不要讀書了。
我姐聽後才有了一絲神色,接著就一巴掌就打了過來。
她告訴我,要走出這個地方必須讀書。
只有讀書才能夠逃離這個吸血的家庭和村子。
那天走的時候,我姐朝我包里放了一千元錢。
囑咐我好好學習,不要想其他的。
因為這一千元錢,我踏進了大學校門。
離村那一天,我爸沒有來。
對他來說,喝酒比我這個女兒更重要。
大巴車離開村口時,冥冥中我好像感覺有人在看我。
我回頭望去卻什麼也沒看到。
現在想來,哪兒有什麼冥冥中的說法。
當時就是我姐躲在村口看我。
人面對身邊人總是沒有辦法保持理智。
我姐也一樣。
她明知道屠夫不允許她亂跑。
可她還是是偷偷跑出來見我一面。
代價是我姐被屠夫打得在床上躺了幾天。
這就是我人生的前半部分。
3
我心裡不由得難受起來。
「你姐姐很偉大。」
「陳律師,有煙嗎?」
我猶豫片刻,從懷裡拿出一包煙遞給她。
後者猛吸了一口,緩緩吐出一口白煙。
「你說的故事讓人很心痛。」
「但到目前,我依然沒聽到有關本案的什麼線索和問題。」
林夏將最後一口煙抽完,朝我笑了笑。
「我又沒講完,你急什麼?」
4
林夏的講述(2):
上了大學,我見識到了很多我從沒見過的東西。
這也讓我下定決心,要在這裡紮根。
還要將我姐接過來,讓她換個新的人生。
可讓我為難的是,我的學費不夠。
不過好在申請到了助學貸款,我的日子也就一天天熬過來。
畢業後,我到了一家金融機構。
老闆趙鍾是本地人,學歷不高,但商業頭腦很好,還有一些背景。
原本這個崗位輪不到我的。
可他不知道為何最後選了我。
於是我就這麼入職成功了。
我為了儘快實現自己的想法,拼了命地工作。
和我姐的聯繫也就逐漸少了。
好在我的付出得到了回報。
我的薪資噌噌往上漲。
我也給我姐打了電話,分享這些喜悅。
我以為我和我姐的苦日子到頭了,可終究只是以為罷了。
……
那天晚上,我陪趙鍾參加一個飯局。
喝了太多酒,怎麼回房的我也不知道。
可沒一會兒,他就敲響了我的房門。
我有反抗,可酒精的刺激終究讓我掙脫不過。
我看著天花板,忍受著身體上的疼痛,我無法理解人性為何這麼複雜。
小的時候,被父親打,逃跑是和哭是安全的。
但任何激烈的、可能激怒他的反抗,都是絕對的禁忌。
在我的成長過程中,我和姐姐被灌輸的都是反抗必須克制。
……
後來,我成了趙鐘的情人,這是公司不公開的秘密。
我想過多次報警,可終究沒能按下手裡的電話。
再後來,趙鍾離了婚,而我懷了孕。
命運總是在看不見的地方明碼標價。
趙鍾因為經營不善破產了。
而我也因為某次激怒被他一拳打倒。
也就是這一下,我流產了。
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我撕心裂肺地哭出聲。
我想不明白為什麼我的人生會這麼痛苦。
書上不是常說苦盡甘來嗎?
為什麼苦盡了還是苦!
第三天我還在睡夢中時,有人將我叫醒。
等看到面前站的人,我簡直不敢相信。
是我姐,她從村子偷偷溜了出來。
對於一個從來沒有出過村子的女人來說。
外面的世界是陌生的,是冷漠的。
我無法想像她這一路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她依舊像小時候一般,沒有責怪我。
而是將我抱在懷裡安慰我。
我姐的到來讓我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瘦了許多,手腕上還有淤青。
但她只是輕描淡寫地說:「路上摔的。」
經過我姐的照顧,我最終還是挺了過來。
出了醫院門,我整個人都活了起來。
還沒來得及高興,我姐就被人一巴掌打倒。
我趕緊將她扶起。
轉頭看去是屠夫。
他惡狠狠地將我姐帶走了。
我想攔,可我攔不住。
我看著我姐最後祈求的眼神。
我的心都碎了。
陳律師,我想問你,您覺得這世界公平嗎?
5
我想對林夏說些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又無法開口。
自從乾了律師後,我經常會碰到這類問題。
很多時候,這些犯人都有自己的一套邏輯和理由。
他們犯罪的背後都有一段痛苦的回憶。
他們將這些根源歸咎於世界的不公平。
從他們的角度出發,似乎都不可避免。
但真正說冤假錯案,幾乎沒有,只有定罪量刑的幅度,各有各的看法而已。
所以對於林夏的話,我只是同情,同情她的遭遇。
而且她如果真的冤屈,大可以在一審後提起上訴,但她沒有。
「我很同情你,林女士,可我還是想要提醒你,你的故事和本案無關!」
林夏從座位上站起來。
「陳律師,故事要一點一點講,這麼快講完了就沒意思了。」
說完就被獄警帶走。
我盯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
往後一周內,我幾乎天天前往看守所找林夏。
可她卻不再見我。
所以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她的作案動機是什麼。
但直覺告訴我,她的作案動機就藏在故事裡。
只是那個故事她還沒有講完!
而我也在接下來的時間裡發現一個奇怪的問題。
她整個故事中最親的人就是她姐姐。
可自從林夏入獄後,她口中那個情深義重的姐姐好像從來沒有來過。
我趕緊聯繫獄警同志,讓他幫忙看看最近林夏的探監記錄。
記錄顯示這期間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來過。
可按照林夏的描述,她們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妹妹身陷牢獄,姐姐怎麼可能不聞不問?
這很不合常理。
6
我立刻打給在公安系統工作的師兄。
「師兄,幫我查個人,林夏。我要知道她所有的家庭關係。」
師兄很快回電,語氣卻十分困惑:「你確定她有個姐姐?系統里林夏的直系親屬只有她父親。」
「什麼?」
我握緊電話:「她明明說過有個姐姐……」
「等等。」師兄打斷我。
「我擴大了篩選範圍,發現一個關聯信息。」
「你說。」
「同一個戶籍地址上,還曾登記過另一個女性,叫林艷萍。不過這條信息狀態很特殊,關聯了一條
司法記錄。」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什麼司法記錄?」
「十年前,林艷萍因殺人被判處死緩。」
我強壓住震驚:「能查到林艷萍現在在哪嗎?比如關押監獄?」
「記錄顯示是在川北監獄,但……」說到這兒師兄頓了頓。
「怎麼了?」
我急忙開口詢問。
「八年前就被執行死刑了。」
我震驚得瞳孔皺縮。
「死緩怎麼就改成立即執行了?」
「這我就不清楚了,這種情況很少見。可能需要你親自去一趟川北監獄。」
我抓起車鑰匙就沖了出去。
一路風馳電掣,趕到川北監獄時,手心全是冷汗。
檔案室的獄警聽完我的來意,皺起眉頭:「十年前的檔案啊,你等等啊。」
他翻找了很久。
「找到了。」他抽出一本登記冊仔細翻看。
「嘶……有點奇怪啊。」
我湊過去,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林艷萍的名字赫然在列,但執行日期和經辦理人欄目都是空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