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世以後,我意外回到閨蜜小時候。   
知道她小時候過得苦,我專門開著跑車去接她放學。 
還買了漂亮的書包、新鮮的炸串、成捆的教輔。 
我在校門口大聲喊她的名字,沒多久,一個染著紅毛、渾身戾氣的小女孩走出來打斷我。
「我就是柳鷺,你誰啊?」 
不是。 
你誰啊? 
1   
我死在了二十八歲的第一天。 
前一天晚上,我閨蜜柳鷺剛給我打過電話。 
她祝我生日快樂,告訴我外地的工作比預計花費的時間長,等明天回來好好補償我。 
我笑著說:「那你得請我吃海底撈。」
她在電話那頭嗤了一聲,默許了這個方案,語氣一如既往地親昵溫柔:「出息。」 
我們都沒想到,當晚我就死於一場大火。
地府投胎辦的工作人員查看了我的ťüₓ檔案,說我功德深厚,有一次回到陽間的機會。   
「這次回歸以您身邊親近的人為錨點,時間點必須是過去,總時長 72 小時。您可以根據自己的情況酌情選擇。」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那麼,我想回到十五年前的柳鷺身邊。」 
2
柳鷺和我同歲。 
十五年前,柳鷺應該十三歲,剛上初中。
還要再過七年,才會認識我。
她小時候家境很差,母親早逝,父親出軌有了新家庭,她跟著外公外婆生活。   
因為貧窮,柳鷺吃不好穿不好,還常常被同學欺負。 
既然我註定要離開,那在離開之前給小時候的柳鷺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也是件好事。 
趁著這個機會,我正好看看以前的她是什麼樣子。 
一陣白光過後,我來到了柳鷺的家鄉,一個名為「雲城」的小縣城。
地府給我配備的手錶開始倒計時,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現在離初中放學還有一段時間,我環顧了一下四周,視線落在了一個租車行的招牌上。 
我想起柳鷺對我說過,她小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有人接她放學。   
「我沒有爸爸,媽媽在我七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外公外婆忙著賺錢,身體也不是很好,從小我就沒人接送。」 
彼時,柳鷺的語氣有些落寞。 
儘管她努力顯得輕鬆,我還是看出她是在強顏歡笑。
「每次放學看到同學的家人等在校門口,一看小孩出來就笑著招手,我都好羨慕。」 
她一定沒想到,我現在居然有了實現她這個願望的機會。 
想到這裡,我的唇角就不自覺上揚。
我走進租車行,簡單地登記了信息。   
考慮到校門口不好停車,我沒有租加長的林肯或是勞斯萊斯,而是租下了店裡最招搖的紅色跑車。 
——我記得,15 年後的柳鷺,開的就是類似的車。 
地府工作人員說,為了獎勵我的功德,我在返回人間這段時間的所有花費,都由地府報銷。 
我拿出地府為我準備的錢包,支付了租車的花費。
隨後,我開著車去往縣城的各處。 
那些我曾在柳鷺口中聽聞的風景和事物真實地浮現在眼前。 
我幾乎沒費什麼功夫,就買齊了小時候的柳鷺會喜歡的所有東西。   
一個時興的斜挎包,學校旁路口的無骨雞柳,飾品店的小髮夾。 
我想了想,還嫌不夠,又去書店給她拎了初一到初三的全科教輔。 
等這一切置辦齊全,初中也差不多快要放學。 
我一腳油門,沖回了校門口。 
來學校接孩子放學的家長一如往常的多,我來得不算遲,在校門前的下坡道路Ṫú⁾口搶到了有利的位置。
我起身出門,靠在車邊。
放學鈴聲響起,學生們陸陸續續從坡道上走下來。   
我全神貫注地盯著人流,沒多久就雙眼酸澀。 
幸好我早有準備。 
我從車后座拿出新買的喇叭叫賣器,開始採用最直接的找人方式。 
我開始大喊。
「初一(2)班柳鷺!你姐姐來接你放學了!速速出現!速速出現!」
3 
擺地攤常用的喇叭叫賣器音ṭű̂₇量強勁,我將自己的聲音錄進去,肆無忌憚地播放,很快從人群中脫穎而出。   
周圍家長跟看鬼一樣看著我,自動離了我兩米遠。 
我不在乎這些。 
我旁若無人地繼續播放,直到大概十分鐘後,一名染著紅髮、打著耳釘的小姑娘從一眾校服中走了出來。
她面色陰沉地走到我面前站定,渾身帶著生人勿近的氣場。 
「找我幹嘛?」 
我茫然地望著她:「我找柳鷺。」 
「我就是柳鷺,」她回答,「你誰啊?」   
我瞳孔地震,端詳起眼前的人。 
她的劉海很長,斜著遮住了一隻眼,眼上拙劣地化著煙燻妝,剩餘的頭髮凌亂地鋪在肩上,層次高低不勻。 
仔細去看,才能辨認出我熟悉的五官。 
......妥妥一個古早精神小妹。
後來的柳鷺是知名化妝師,有自己的化妝團隊,常年跑各大展會和劇組,給無數明星藝人化妝。
沒想到,她還有這樣的時候。 
我忍俊不禁,下意識拿出手機拍照,發現我的手機已經被替換成符合當前年代的蘋果 4。   
在 2010 年,這可是最稀罕的東西。 
地府還怪貼心的。 
柳鷺盯著我的手機,神情微妙。 
周圍的人開始竊竊私語,柳鷺在一眾或好奇或艷羨的目光下咬了下牙,低下頭。 
「有事快說,沒事我就走了。」 
說著,她就要越過我離開。
我急了,抓住她的領子,拎小貓似的將她抓了回來。   
「走什麼!上車!」 
醒目的跑車有炫酷的剪刀門,向上開啟,如同一對翅膀。 
她看了眼跑車,自卑侷促地扯了扯袖口,像一隻小狸花般警惕地弓起背,聲音卻很低:「......我不認識你,你到底是誰?」 
我回過頭,面對著這個我最親近、如今也最陌生的好友,揚起微笑。 
「我叫江箏渡,是你十五年後最好的朋友。」
4 
最後,柳鷺還是上了車。   
車開出去老遠,校門口的人還在對我們行注目禮。 
我駕駛著車拐過一個路口,又開了一段路,找了個路邊緩緩停下:「你家在哪兒呀?我送你回家。」 
柳鷺坐在副駕駛位,一言不發。 
我挑了挑眉:「鷺鷺?」
她渾身一顫,像是很不適應被這樣喊。 
我不禁伸出手:「你沒事吧......」 
下一秒,我的手被重重擋開了。   
尷尬的安靜充斥了整個空間,我的手懸在半空,錯愕地收了收指尖。 
半晌,我將手放了下去。 
「對不起啊,」我真心實意地向她道歉,「因為我跟未來的你太熟了......不自覺就......」 
柳鷺垂著眼沉默,許久,她忽地說:「未來的我,是不是很糟糕?」 
我瘋狂搖頭。
「沒有!絕對沒有!你未來特別厲害!是閃閃發光的大人哦!」
她終於看向了我。   
然而,柳鷺的目光充滿了懷疑與羞憤。 
「是誰讓你來騙我的?王晨萱?還是張輝?這是什麼新的遊戲?你一個大人,跟著他們欺負人,不覺得丟人嗎?」 
我一臉迷茫:「......那都是誰?」
「還是爸爸......不,他不會管我的。」 
她自言自語著否定了這個可能,隨後重重地嘆了口氣。 
「算了,無所謂。我走了。」
我連忙喊:「等等!」   
柳鷺卻沒走成。 
她想要打開車門,卻因為跑車車門的打開方式與一般車輛不同,遲遲找不著頭緒。 
我有點無奈,解了安全帶靠在一邊。
柳鷺漲紅了臉,雙眼隱約閃動著水光:「......你到底想幹什麼!放我下去!」 
我一邊嘆氣,一邊靠過去解開了她的安全帶。
「現在知道怕了?看你那麼乾脆地上車,我還以為你不會害怕呢,」我有點好笑地說,「以後不要隨便上別人的車,知道嗎?多好的車都不行。」 
「不是你讓我上車的嗎?」   
我撇撇嘴:「我又不是別人。」 
我朝後面伸手,去給她拿準備好的東西。 
她誤以為我要靠近,後背幾乎貼上車邊。 
我抓過了嶄新的斜挎包,塞進她懷裡,絮絮地交代起來。 
「這個是書包,這個是我從飾品店買的髮夾和皮筋,我估摸著你會喜歡的款,各種都買了點。還有這個......你今後三年的習題集。我記得你英語不好,英語多買了點。」
最後,我拿出替她買的無骨雞柳,眼疾手快地偷吃了一塊。 
「雞柳微辣多醬,這個你還是趁熱吃吧,現在都有點軟了。」   
柳鷺眼神複雜:「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樣的口味?」 
「不是說了嗎,我是你將來最好的朋友,你當ŧũ̂⁸然什麼都會告訴我。關於你的一切,我什麼都知道。」 
她愣愣地望著我,沒有說話,看起來好像快哭了。 
我的半個身體越過他,將門把手輕輕向上一抬,車門緩緩打開。
「去吧,回家吧。」 
小城的溪水潺潺流動,街上的車輛來來往往。 
柳鷺緊緊地盯著我,很長一段時間過後,她緩慢地、顫抖地開口。   
「如果你真的是我將來的朋友......」 
她的眼神像帶著救生索,將我牢牢纏繞。 
「那你能不能,帶我走?」 
5
我望著她的眼睛,不由一怔。 
她的眼睛與十五年後一樣清澈,卻充斥著陌生的、不斷閃躲的悵惘。
秋風吹過,我很快回過了神。   
「那可不行,」我說,「那不成犯罪了嗎?」 
柳鷺的眼中划過一抹失望,隨即壓下眼睫,幽幽吐槽。 
「你現在做的也沒什麼區別。」 
我大笑起來,情不自禁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腦袋。
「哎喲,原來我的寶從以前開始就這麼會吐槽。」
這一次,她沒有躲開。
她悶悶不樂,但不再有要走的意思。   
我問:「真不怕我是壞人?」 
她垂著眼睛,聲音低得像一句夢話:「沒關係。不會比現在更壞了。」 
「你再不回去,你家人該擔心了。」 
「不會的,」柳鷺篤定地道,「他們不在乎我。我什麼時候回去,對他們來說根本不重要。」 
她的聲音如一旁的溪水,越過河灘低低地流淌了下去。 
「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在乎我了。」
看來,十五年前柳鷺的情況比我想的還要嚴重。   
猶豫片刻,我重新關閉了車門。 
「真拿你沒辦法,坐好了。」 
柳鷺終於抬起眼:「......要去哪兒?」 
「能讓你開心點的地方,」我回答,「對不起啊,我沒辦法帶你走,不過,我可以帶你在外邊兒多玩一會兒。」
6 
之後,我驅車帶柳鷺去了市裡新建的遊樂園。
這個地方,也是我從後來的柳鷺口中聽說的。   
柳鷺說,她小時候偶然去過一次市遊樂場。 
市裡比她所在的縣城要發達許多,有很多縣城沒有的東西。 
其中就包含了那個遊樂場。 
那個遊樂場非常大,門票也非常昂貴,有當時最新款的遊樂設施,能一直開到晚上 11 點。 
柳鷺告訴過我,那是她最難忘、最開心的一次經歷。
我將跑車停在遊樂場門口,問身邊的柳鷺:「之前來過嗎?」 
她扒著車窗,看著外面熱鬧的人群,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