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是林家最受寵的小女兒。   
卻在婚後第二年,被人販子賣給了又聾又啞的爸爸。 
媽媽的腿被打斷了,再也逃不出山尖尖的這座破泥屋。 
被拐的第八年,上小學第一天的我,撥通了她給我的那串號碼。
第二天,荒無人煙的山尖上來了好多人。 
衣著考究的白髮老人和陌生叔叔,抱著媽媽泣不成聲。 
還有黑衣人,把爸爸打得血肉模糊。 
我驚恐地縮在角落,看著叔叔抱著媽媽上了車。   
汽車發動前最後一秒,老人拎起我的脖子。 
「我們林家的血脈,可以死在家裡,但絕不能繼續在這樣的地方延續。」 
我不敢掙扎,任由他們將我塞上了車。 
1、
被從後備箱拖下來的時候,我已經暈得雙腿發軟。 
那個叫陸辭遠的男人揪著我的領口,往旁邊一輛運豬車走去。
我驚恐地呼喊著媽媽,卻被陸辭遠捂住了嘴。   
「你這個髒東西,憑什麼喊阿菲媽媽!給我閉嘴!」 
他的力氣很大,捂得我喘不上氣。 
車后座的媽媽靠在外公肩頭,眼睛哭腫了,沒有朝我投來一絲目光。
外公抬手關上了車窗。 
我被陸辭遠捂得眼前發黑,暈過去之前,他抬手將我丟到了一個豬籠里。
「你不配和阿菲同坐一輛車,這才是你應該坐的車。」
黑色的越野車揚長而去,我縮在籠子一角,濃重的豬糞臭味熏得我更加噁心。   
山路崎嶇顛簸,我在豬籠里不受控地滾來滾去。 
額頭磕破了,豬聞到血腥味,變得騷動起來Ţṻ₊,在我身邊拱來拱去。 
讓本就疼痛的傷口更加難以忍受,身上更是沾滿了惡臭的污漬。 
我絕望地抓著鐵籠。
路好長啊。
寒風呼嘯,我的頭越來越暈。 
「下來!」   
半暈半醒間,我被從豬籠里拖了出來,重重摔在地上。 
眼前是我從未見過如此豪華的房子。 
可還沒等看清,一個大水管就對準了我,冰涼的水柱沖得我睜不開眼,驚恐地想要張口求救,卻又被水灌得劇烈嗆咳。
鼻腔和喉嚨火辣辣地痛,額頭已經結痂的傷口也被沖開,我只能抱著頭,承受水流的衝擊。 
陸辭遠一手攬著媽媽的肩膀,一手提著水管。 
「臭得要命,得好好給她洗洗。」
媽媽終於開了口,她的聲音淡淡的,好像是從天邊飄來的聲音。   
「她原本就這麼髒,洗不幹凈的。」 
2、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辭遠終於停手了。 
他推著媽媽的輪椅回了屋,我一個人渾身濕噠噠倒在院子裡。
有傭人看不下去,想要扶我一把,陸辭遠冷冰冰回頭。 
「誰敢碰她,就立刻滾蛋。」 
沒人再敢管我。   
冷風吹得我頭痛欲裂,我閉上眼睛。 
這一切,一定是一場噩夢。 
快睡著吧,睡著了就不難受了。 
天黑透了。 
有人叫醒了我,扔給我一套乾淨的衣服,把我帶進了門。
房子裡面比外面看著還要豪華。
璀璨的水晶燈,還有童話書里才有的白色旋轉樓梯。   
原來,媽媽是應該生活在這裡的公主啊。 
一隻大狗突然沖了出來,嚇得我釘在原地不敢動。 
大狗毛髮光亮,威風凜凜,對著我大聲汪汪叫。 
「歡歡,別靠近她!」
一個扎著雙馬尾的漂亮女孩從樓上下來。
「小心她把你也賣到深山裡去。」 
大狗聽到她的聲音,立馬湊到她身邊,歡快地圍著她蹭來蹭去。   
她帶著狗上樓,扭頭撇向我的眼神帶著不加掩飾的厭惡和嫌棄。 
我被安排住在樓梯下面的小暗間裡。 
房間沒有窗戶,也沒有燈。
巴掌大的小屋子裡,只有一個看起來有些破舊的狗窩。 
我爬到狗窩上,蜷縮著身子,沉沉睡了過去。 
3、 
第二天一早,有人打開了我的門。   
我迷迷糊糊醒來,渾身發冷,四肢關節都疼得不行。 
昨晚那個叫林妍的女孩站在門口,笑著問我: 
「這是陸叔叔親手給你準備的狗窩,睡得舒服嗎?」 
嗓子又腫又疼,我沒有說話。
她卻不依不饒。
「想不想看看我的房間?」 
我低下頭,不看她。   
她卻突然衝進來抓住我的頭髮。 
「我跟你說話呢,你敢不理我?信不信我放狗咬死你!」 
我吃痛地捂住頭皮,被她抓著辮子扯上了樓。 
她的房間在二樓,布置得粉嫩精緻。 
房間裡有巨大的落地窗,滿柜子的娃娃和漂亮衣服。 
還有一架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豎琴。
她仰著下巴,給我介紹著她的臥室。   
「這房間,原本是給小姨的孩子準備的,可是小姨還沒等生下孩子,就被你爸爸拐走了。」 
她狡黠地笑了。 
「所以,這房間是我的了。不過,別以為你是小姨生的,就覺得自己也配住在這樣的房間裡。」 
原來,林妍是媽媽的哥哥,也就是我舅舅的孩子。 
媽媽被拐後,從她還在襁褓里開始,就寄養在這裡。
被陸辭遠當做親女兒一樣撫養。 
「別妄想小姨會喜歡你,我告訴你,我才是這家的女兒!」   
我緊緊攥著衣角。 
媽媽不喜歡我,我從小就感覺得到。 
但她並非那麼討厭我。 
小時候,她也經常哄我,抱我。
只是,每次都冷冷的。 
可她的懷裡,能溫暖我的溫度不是假的。 
「誰讓你來這裡的?」   
門口響起男人的聲音,是陸辭遠。 
我嚇得一縮脖子,心臟突突直跳,指甲快要嵌進手心Ťű̂ₐ。 
「這房間,是給Ŧų₊阿菲和我的寶貝準備的,你憑什麼進來!」 
他一腳踹在我的後腰,我被踹得一個趔趄。 
沒等站穩,又是一腳踹了過來。
「你這個賤東西,不准你玷污這個房間!」
我失去平衡,頭撞到了門框上。   
我捂著額頭,忍不住解釋:「是林妍拉我來的。」 
林妍卻委屈地哭了起來:「我怎麼可能讓你來我的房間?明明是你自己闖進來的!」 
我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百口莫辯。
陸辭遠冷笑一聲:「不愧是那個啞巴的種,又貪心又愛撒謊,既然你爸不管教你,我來好好管教!」 
說罷,他摘下腕間的手錶,一巴掌狠狠扇了過來。 
尖頭皮鞋踢在我身上,拳頭雨點般落下。
我一時分不清楚到底有哪裡還在痛,只覺得世界陷入一片混沌。   
他打得不過癮,抓著我的腦袋,往牆上一下下撞去。 
他的眼睛看著我,但又好像穿過我看向另一個敵人。 
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
輪椅聲音響起,媽媽出現在門口。 
我口鼻出血,也沒有力氣站起來。
只能匍匐在地上,朝媽媽爬過去,抓住了她纖細的腳腕。 
「媽媽......好疼......」   
她臉色依舊是病態的白,垂眸看向我的目光里,有隱隱的惻隱。 
但很快想起什麼,彎腰將我的手掰開。 
陸辭遠收起剛剛凶神惡煞的樣子,匆忙跑過來。 
「阿菲,別看她,我送你回臥室。」 
媽媽點了點頭,輕聲說了一句:
「別打死了,我不想你因為她進監獄。」 
4、   
把媽媽送回去以後,陸辭遠拎著我的領口,將已經無法站立的我拖回了暗間。 
保姆嚇了一跳,看著奄奄一息的我欲言又止。 
最後還是小心翼翼開了口。 
「先生,需要叫林醫生過來嗎?」
陸辭遠像丟抹布一樣,將我丟到狗窩上,冷冷道: 
「不用,死不了,殘了就殘了。」 
他轉身離開前,對保姆說:   
「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人給她吃東西。」 
說完,回頭看向我,卻突然有一瞬間的怔愣。 
但幾秒後,狠狠踹上了暗間的門。 
整個世界再次黑了下來。
我渾身疼得不行,但不敢出聲,只能默默忍受著。 
不多時,門外傳來說話聲。
媽媽聲音帶著哭腔,聽起來破碎又絕望。   
「辭遠,我們離婚吧。」 
「我生了別人的孩子,腿也不能走了,你趁著還年輕,去找個更值得的女人吧。」 
陸辭遠紅著眼圈,將媽媽緊緊抱在懷裡,聲淚俱下。 
「阿菲,這八年,我沒睡過一夜好覺,現在終於失而復得,你怎麼忍心推開我?」
「不管發生什麼,你都是我的妻子,我們婚禮上發過誓的,一輩子不離不棄。」
「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來傷我的心,求你。」
媽媽哭著捶打陸辭遠,一邊打,一邊罵他是傻瓜。   
兩人抱頭痛哭。 
我蜷縮在狗窩裡。 
媽媽不愛我,是因為我不是她愛的人的孩子。 
可是,爸爸雖然又聾又啞,比不上陸辭遠帥氣多金。 
但他也很愛我的。 
他會把家裡果樹上最甜的果子切成兩半。
一半給我,一半給媽媽。   
雖然沒住過漂亮房子,但我知道,爸爸已經儘可能給我和媽媽一個相對舒適的生活。 
爸爸在村裡飽受欺凌,從我記事起,我們一家三口就一直住在遠離人煙的山尖尖上。 
爸爸聽不到,說不出,也不認字。
幾乎無法溝通。 
媽媽討厭爸爸,也不太喜歡我。 
她對我的愛,好像雷雨天。 
大部分時候陰濕寒冷,偶爾會像閃電划過般,短暫地愛我一下。   
她經常在夜半時分哭醒,大罵我是啞巴的野種。 
還會絕望地捶打自己的雙腿,崩潰至極。 
我不懂什麼是野種,只會撲過去,用身體擋住她砸向自己的拳頭。 
上小學第一天,離家之前,媽媽偷偷把一張紙條塞到我的手心。 
我按照她的吩咐,在學校門口的電話亭,撥通了紙條上的號碼。
第二天,外公和陸辭遠就來了。 
我想起那些人用木棍和鐵鍬毆打爸爸的場景。   
在大山里,爸爸的傷可怎麼辦? 
他會不會死掉? 
胡思亂想中,我疼得昏死過去。
5、 
再醒來,依舊是一片黑暗。
只是外面有了陌生的聲音。
我順著門縫看去,林妍親昵地叫著那男人爸爸。   
他是我的舅舅,林松鶴。 
此刻,他正蹲在地上,心疼地拉著媽媽的手。 
「阿菲,你放心,我一定治好你的腿。」 
媽媽淚眼潸潸,委屈地窩在舅舅懷裡哭泣。 
「哥,我的腿耽誤了這麼多年,真的還有救嗎?我這輩子還有機會跳舞嗎?」
林松鶴眼圈紅了,抬手撫了撫媽媽的長髮: 
「能,一定能。」   
說罷,他站起身,對站在一邊的陸辭遠說: 
「既然阿菲有了親生女兒,我把妍妍接回家吧。」 
提到我,媽媽神情冷了下來。 
「她算不得是我的親生女兒,如果不是爸堅持要把她帶回來,我根本不會讓她進家門。」
「對啊!」林妍急急附和,「林小樹本來就是多餘的,她只會給小姨帶來痛苦!」
她蹲在媽媽的輪椅前,乖巧地將頭靠在媽媽的膝蓋。 
「小姨,以後我就是您的親生女兒。」   
「您喜歡跳舞,我就為您去學跳舞,您喜歡唱歌,我就為您學唱歌。」 
「只要能讓您開心,我什麼都願意做。」 
媽媽欣慰地看著她,那樣溫暖的眼神,從未落在過我身上。 
陸辭遠也微笑著拍拍林妍的頭頂。
「妍妍不知道比她乖巧聽話多少倍,那個髒東西一輩子ƭųₖ都只能是上不了台面的老鼠。」 
他的眼神狠戾起來:「爸說了,她就算死在家裡也沒關係,我們留著她在家,就當養了條狗。」 
林妍嬌俏地笑著接話:   
「我覺得,她還不如歡歡可愛呢。」 
6、 
招待林松鶴的菜肴很豐盛。
我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肚子裡仿佛有隻大手在狠狠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