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名顯天下的謝州陳氏嫡長女。
卻被父親低嫁給獵戶子蕭鋮。
我助他起勢,陪他征戰四海,幫他廣納英才,盡全族之力托舉於他。
可蕭鋮卻在登基前夜,親手用短刃刺穿我的胸膛。
「你們陳氏家訓中說,『不斬纏龍絲,難承九重霜』。
「莞娘,你教朕念過的。」
再睜眼,我竟然重生回到父親賞識蕭鋮,意欲嫁女那天。
蕭鋮當即在堂下立誓:
「若能得娶陳公之女,蕭某定發奮圖強,傾盡一生愛護陳娘子。」
聞言,躲在屏風後的我,嘲弄地嗤笑出聲。
1
登基前夜,蕭鋮竟然過來尋我。
我為他取下布滿寒霜的斗篷。
下一瞬,他竟從袖中取出一把短刃,刺進了我的胸膛。
驚詫與疑問交織,我竟然連疼痛都感覺不到了。
「為……什麼……」
為什麼?我實在不明白。
我嫁給蕭鋮十餘年,為他育有一兒一女。
知他胸中有志,我為他引薦貴人,助他廣納英才。
他要建功立業,我散盡家財為他招兵買馬,陪他征戰四海。
如今功成身就,他卻親手殺了我。
而蕭鋮只是冷冷地盯著我鮮血四溢,沒有分毫動容。
「你們陳氏家訓中說,『不斬纏龍絲,難承九重霜』。
「莞娘,你教朕念過的。」
我如墜冰窖。
是啊,我謝州陳氏百年世族,名揚天下。
那一則則家訓,族中子弟自幼年啟蒙時就要深刻謹記。
至高處必寒,這個道理我自小就明白了。
所以蕭鋮他是要,殺妻以治天下。
而我,不過是他起事至今的,一顆棋子。
「還沒告訴你,你的二叔三叔,俱已被朕分散到南瘴之地。ţű⁷
「你死後,朕會令你們陳氏遷離祖地。
「百年世族又如何,盤根錯節,也抵不過朕一斧。」
蕭鋮欲拂袖而去,回眸時卻又與我絕望含淚的雙眼對視。
「朕唯一感激你的,就是你給了蕭家兩個帶陳氏血脈的孩子。」
我死後,我的父母親族,仍舊會被這兩個孩子所羈絆。
他們總是會去期盼,一手扶持的外孫會給予家族一線生機。
可他們——終究姓蕭。
我不過是給蕭鋮的大業、野心、甚至後代血脈,一點錦上添花罷了。
2
劇痛過後,再睜眼,我竟然回到了初見蕭鋮的當天。
父親在ṭū⁽家中宴請賓客,而蕭鋮則是族叔陳訪帶來的客人。
「此子雖出身獵戶之家,但才學了得。」
族叔難得如此推崇一個人,還是一個寒門子。
父親起了興致,叫他作賦文一篇。
未曾想他一篇《瑞雪賦》,針砭時弊,引得我父親稱讚連連。
「你可曾婚配啊?」
蕭鋮在堂下恭敬行禮,應道:
「蕭某還不曾。」
「我家中長女與你年紀相仿,你可有意?」
父親此言一出,滿座譁然。
身逢亂世,而陳氏乃百年世家,哪方王侯、世族不想娶陳氏嫡長女進門?
可陳公竟然要將女兒下嫁給一個獵戶子!
蕭鋮聞言,立即又行大禮,聲音鏗鏘地應答道:
「若能得娶陳公之女,蕭某定發奮圖強,傾盡一生愛護陳娘子。」
上一世,蕭鋮也是這樣說的,可最後呢?
而這一世,我躲在屏風後,親耳聽到了他說這話。
我「噗嗤」一聲,嘲弄地笑出了聲。
「可我不想我陳氏血脈,與低微之人有染。」
我言語倨傲,毫無禮數。
頓時滿座賓客,包括中間的蕭鋮,都抬眼望向屏風的方向。
3
「莞娘,不得無禮。」
父親呵斥我退下,又打了個圓場。
可我這麼一打岔,婚事也就沒有如前世那樣順利地定下。
蕭鋮就這樣被我架在中間,旁人都知曉了陳氏女看不上他這個寒微子。
他卻面色如常,不因我的嘲弄臉紅。
他不卑不亢地退下,還稱改日再上門拜訪父親。
倒是讓我父親更加刮目相待。
待宴會結束後,父親單獨召見我。
「莞娘,今日Ṫū́⁾你怎麼如此沒有分寸?
「那蕭氏子賦文剛出,郭先生便給我耳語了他的命格一句,你可知是什麼?」
「是什麼?」我問父親。
「批言曰:『七殺破甲,金鋒截水。寒潭之子,吞月化龍。』」
郭先生盛名天下,這命格的確批得很準。
但他蕭鋮要「吞月化龍」,是建立在將我們陳氏一族抽筋剝皮喝血的份上!
我為父親斟茶,低頭輕笑道:
「那父親可曾讓郭先生替莞娘批過命?」
父親卻自傲地擺了擺手:
「你是我的女兒。」
「你笄年將至,天下哪一方王侯、門閥不想與你議親?」
話罷,父親慈愛地望著我嘆了口氣,「莞娘,你還不懂這些。
「大魏朝氣數將盡了,而我們陳氏想要基業長青,就必須做對選擇。」
「但也許,我們也可以不做選擇呢?」
我幽幽開口,迎上父親震驚又疑惑的目光。
父親看懂我眼中的精光,卻搖了搖頭,道:
「我們嫡支幾房,無人可用。」
上一世父親也是為此困宥,才要費盡心機為我擇婿,集全族之力托舉。
父親這一脈三子一女,父親為長,娶母親後四年才生我。
繼而生二妹,今年才九歲,幼弟今年不過四歲。
二叔近年來沉迷玄道,一直不曾娶妻。
Ťṻₖ三叔Ṱųₙ有一子一女,皆還在咿呀學語。
外嫁的小姑,嫁的是嘉興王,其子女乃皇室宗親。
可皇室已經如這朝政一般搖搖欲墜了。
我知曉這些困難,但是,我是從地獄歸來,獲得先機的人。
我笑著向父親敬茶:
「父親為莞娘取大名『嬗』,三歲為我開蒙,多年教誨之情,期許之意,莞娘都明白。
「父親可願相信莞娘一次?」
燭光照亮父親蒼勁的雙眼,流露出幾分動容來。
那一夜,我與父親在書房中徹夜長談。
第二日,父親為我賜字「明微」。
執衡明樞,以觀太微。
4
幾日後,蕭鋮登門拜訪,父親推卻不見。
卻在其他聚會上多次誇讚他少年英才。
蕭鋮在謝州及周邊名聲漸起。
後來蕭鋮又登門求見幾次,父親都推拒了。
兩月後,曾為父親引薦蕭鋮的族叔陳訪來家中,問父親可還有意同蕭鋮議親。
「Ṫū₂蕭氏子有文才武略,他最近登臨北辰觀所作之詩,文采斐然。
「只是,我還想多留莞娘幾年。」
父親委婉拒絕。
陳訪卻道,既如此,他想使家中長女陳娾嫁予蕭鋮。
陳娾長我一歲,曾與膠州王氏旁支一子定親。
不想王氏投靠刺史朱必成,男丁皆投軍中。
妄圖借朱必成之力,為王氏在天下殺出一條血路。
可惜冀州兵敗於成都王,王氏子皆被俘虜後斬首。
亂世之中,家族抉擇,關乎榮辱、興衰、性命。
父親久無動作,而九州局勢時時變化,陳氏各支都在各謀生路。
他曾看中蕭鋮,於眾人面前親口詢問其婚事,族叔便也覺得此子大有可為。
父親只笑曰:「善。」賀族叔覓得佳婿。
其後幾月,族叔家中籌備婚事,父親則暗中招兵買馬,集三萬兵力於家中田莊。
我道,這些都是散兵,遠遠不夠。
但我記得前世,蕭鋮起勢後的第一批正式軍馬,來自揚州刺史賀聰。
賀聰淫亂好樂,當時他同蕭鋮談條件:
「我可以宣布揚州跟隨於君,只要令正族中的傳世之寶——雷音編鐘。」
那雷音編鐘乃是商朝舊物,乃商王祭天時所用禮器。
後來流入我陳氏祖先手中,家中一直視之為傳家寶,不曾示人。
我為支持蕭鋮,親自磨了父親三月余,父親才忍痛點頭送出。
而今生,我要父親親自送上傳世之寶,以換得揚州軍權。
屆時,我陳氏也可以揭竿立旗。
果然,父親親自登門送禮協商,賀聰見到這傳世之物,高興得近乎癲狂,當即表示願意追隨父親。
夜裡父親卻憂愁地嘆氣:
「此物乃祖先珍視之物,代代相傳,竟然失於我手。」
我安慰父親,眼神堅定。
「父親,成事之時,天下珍寶,將盡收於我們手中。
「何愁編鐘回不來。」
第二日,父親立旗,賀聰宣告陳氏收納揚州,揚州獨立。
四海震驚,不想這樣沉穩的百年世家,竟有這種野心。
一朝行差踏錯,便是全族覆滅,毋再論宗姓、文化及寶物的綿延。
第二日,諸位旁支族叔紛紛前往謝州,想問清父親的想法。
畢竟嫡支無人,父親及二叔、三叔都不尚武,僅靠家族名聲,如何逐鹿天下?
唯有族叔陳訪未至。
5
陳訪長女嫁於蕭鋮後,蕭鋮便集結當地青壯,揭竿而起。
他本是獵戶子,善武,又通曉用兵之道。
竟然以百敵千,拿下當地兵權,一連一月,又攻下徐州五座城池。
消息傳到謝州時,蕭鋮已經立旗,自稱征南大將軍,野心昭然若揭。
父親聞後感嘆:「此子果然有成事之才。」
幾位族叔更是建議父親,不如以揚州之力,支持蕭鋮,更為穩妥。
但這些早在我的意料之中。
前世我嫁給蕭鋮後,他以同樣的方式起勢。
不同的是,我所攜嫁妝,富甲一方,四海莫及。
有我的嫁妝相助,第一月,蕭鋮已經拿下徐州大半。
他自封不是將軍,而是「徐州牧」。
也是因此,父親最後才肯給我傳家之寶。
當時只用半年,蕭鋮就掌握徐州、揚州,自號「橫江王」。
而現今,蕭鋮再無法同前世一般。
因為,雖陳氏名盛,但陳訪只是旁支一脈。
他可沒有那麼多錢財、名聲,助力蕭鋮。
我告訴父親及諸位族叔,不出七日,陳訪便會登門。
「屆時,他定會以迂迴之術說服父親您。」
「迂迴之術?」父親皺眉,「何意?」
我輕笑了一聲,道:
「陳訪會道,我們本是同族,皆是為了陳氏的興衰榮辱行事。
「不妨與蕭鋮合作,一同平定南方後,再進軍中原。」
一位族叔拍桌:
「莞娘,這樣難道不好?以蕭氏子的實力,最多兩年,我們便可握有南方諸州。」
「伯爺,我們,究竟是『蕭』還是『陳』呢?」我反問族叔。
另一位族叔不屑:「他不過一個獵戶子……」
父親卻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擺了擺手:
「行軍打仗,將士只認將軍。
「屆時我們陳氏付出再多,不過與他人做嫁衣。」
諸位族叔明白,事已至此,我們陳氏要的可不是從龍之功。
6
我依照前世記憶,對賀聰手底下幾位將軍投其所好,為收買人心。
同時等著陳訪上門。
可我沒有等來陳訪,竟然等來了蕭鋮。
他獨自駕馬前來謝州,顯得自己毫無威脅,同時還帶來了一份禮。
拜見父親後,他便解釋道:
「內子言,陳公長女不日及笄,特遣我來添禮。」
他送來的禮,是一支溫潤通透的上品白玉蘭簪子。
他不提合作,只說添禮,此舉倒是讓父親頗為驚訝:
「你與她都有心了。」
我躲在屏風後聽著,更覺蕭鋮心思深沉。
雖未言軍政,但他行百里為我添禮,足以體現他對我父親及陳家的尊敬。
第二日,有幾位族叔便都忘了前些日子父親說的話,認為值得與蕭鋮合作。
一位族叔勸道:
「家主,族長!陳氏自強,需得借力啊!蕭氏子不似那般忘恩負義之人。」
其子亦言:
「家中妹妹素與陳娾交好,也聽說蕭鋮待她極好。
「蕭鋮還承諾不納姬妾通房,只願今生子嗣皆出於陳氏。」
我想到上一世死前蕭鋮的話,頓時嗤笑出聲。
族叔不悅,怒問我:
「莞娘,這有何好笑?你就這樣見不得那蕭鋮?」
「你若是不任性,嫁與他後,我們陳氏還何愁這些!」
瞧見這些叔伯兄弟的短見,我溫言道:
「陳氏自強,需得自力更生。」
我看向父親,「父親有這些時間,不若多與梁聰麾下幾位將軍聯絡感情,督促他們練兵。
「父親名揚四海,他們無不以成為父親座上賓為傲。」
話罷,我轉身離去。
族中討論亦不歡而散。
當夜,就有幾位族叔轉而去信陳訪,願跟隨於他。
也已有族人去單獨會面蕭鋮,達成了合作。
我嘲弄的話自然也傳進了蕭鋮耳中。
第二日,蕭鋮又找上了門。
他想要單獨與我說話。
因我還未及笄,我們便隔著屏風會面了。
7
蕭鋮單刀直入:
「蕭某不解,何處得罪了陳娘子。
「當日宴上,陳公詢問,陳娘子便出言侮辱蕭某。
「如今蕭某娶陳娘子族中姊妹,我夫婦二人皆敬畏陳公,夫人亦疼惜陳娘子。
「陳娘子又為何要於幾位長輩兄長面前恥笑蕭某?」
我輕笑一聲,聲音清脆:
「蕭將軍。
「陳氏百年,祖上簪纓累世,我父親卻不以此自傲。
「憑其風骨不凡、滿腹經綸,於亂世中自成一宗,威望冠絕天下。
「家中旁支數不勝數,而我陳嬗,僅有兩位叔伯、四位兄弟姊妹而已。」
我此言倨傲異常,卻也是實情——
離了我們陳氏嫡支,他們終歸什麼也不是。
聞言,蕭鋮卻未有羞恥或怒意。
他沉默良久,便向我拜別:
「蕭某明了。這便要趕回家中。
「還祝陳娘子笄禮順遂,福壽綿長。」
我從屏風後起身,遙望蕭鋮的背影,心沉了沉。
蕭鋮心機深重,極善忍耐。
上一世有我傾囊相助,他用了十三年掃平天下。
這一世若是他再努力幾分,假以二十、三十年,他也未嘗不會成功。
我必須要比他更快。
我將目光投向了揚州以西的荊州。
前一世,我生辰後不久,江夏郡發生暴亂。
當時,荊州刺史不願出兵平息,江夏郡郡守獨自抵抗。
其家人被亂民所殺。
蕭鋮趁機出兵挺進江夏,陳言曰助郡守為家人復仇,然後平息了暴亂。
自此,蕭鋮得江夏郡。
此地位置極好,北接豫州,東臨揚州。
後來兩年,蕭鋮步步拿下荊州。
想到這些,我提醒父親,我們要加緊操練,時刻準備好用兵。
8
因諸事繁忙,我的笄禮進行得十分匆忙。
母親為我挽發時,眉眼難掩遺憾。
我的笄禮,原該遍邀天下賓客,極盡風華。
我握緊了母親的手,目光堅定:
「母親,往後定有更盛大的禮,為我舉世共賀。」
不知是否因為我改變了陳氏動向,也使歷史出現了變動。
冀州刺史挾持皇帝,自封大司馬,把控皇室。
而成都王趁機稱「清君側、扶正統」,在成都稱帝,國號梁。
而這些,前世本發生在我嫁給蕭鋮後第五年。
成都王稱帝後,江夏郡如期發生暴亂。
荊州刺史最後果然不肯出兵,我與一位將軍領兵前往江夏。
我要趕在郡守失去家人前,救他們全家性命。
其實前世,我也曾勸蕭鋮,既然荊州不動,他不如快些出兵幫助,使江夏郡歸順。
當時蕭鋮卻道,一切還不到最佳的時候。
他就是要等整個江夏郡亂民與官軍斗得兩敗俱傷時出手,方不費力氣。
我前世就該從這些事中瞧出,蕭鋮此人,胸中並無仁義。
前世暴亂後,江夏郡滿目瘡痍,多年未恢復生機。
蕭鋮心中無民,如何做天下之主?
9
亂民氣盛,但畢竟形神俱散。
我陳氏出兵眾多,一月余便助江夏郡平息了暴亂。
郡守夏之義博學忠義,他仰慕父親盛名已久,對我很是恭敬感謝。
卻未言明要歸順陳氏。
我知曉夏之義心中顧慮,於是展開天下輿圖,與他說起這世道。
荊州刺史大權在握,卻只看重眼前利益。
冀州刺史殘暴,雍州則四分五裂,諸軍混戰,民不聊生。
嘉興王懦弱,成都王偏安梁州,琅琊王荒淫無道。
我讓他試想,如果我未曾出兵相援江夏,這九州可有人會助他?
他們都要等他死傷殆盡後,再來蠶食他。
夏之義思索一夜後,第二日來我房前行大禮高呼:
「江夏郡及夏某願追隨女君!」
他不再如昨日稱我為陳娘子,而是喚我「女君」。
我亦在江夏郡留了半月,分發了糧食,為戰後休養、安撫民眾。
待我返回謝州時,我的名聲已經傳遍了九州。
天下皆知,陳氏起勢,布局出謀劃策的是其家中嫡長女。
二叔本雲遊在外,也匆忙趕回了謝州。
眼下家中正是用人之際。
他身著道袍,踩著木屐,笑著來拍我的肩膀:
「莞娘,你竟然有如此本事!外頭人都稱你是——陳門鳳主。」
同時,二叔也帶來消息。
他回家時,曾路過徐州蕭鋮轄地,登門拜訪了陳訪。
他言,其女陳娾已有孕。
10
父親轉頭與我對視。
他想起那夜,我與他在書房裡徹夜長談時講的那個故事。
我的前世,曾與蕭鋮育有一子一女。
我微笑向父親示意ƭū₈,這些已經激不起我心中漣漪。
眼下我的眼裡只有——荊州。
我仔細回憶著當年蕭鋮攻下荊州兩年里的點滴,企圖規避事端,將這戰線拉得再短些。
半年內,我拿下南陽、長沙、桂陽三郡,劍指江陵。
蕭鋮亦占據徐州,使徐州刺史讓位於他。
兩邊的壯大引起了豫州的警覺。
夏日水泛,蕭鋮欲舉家南遷,保陳娾順利生產之際。
豫州汝南王趁機出兵偷襲徐州。
蕭鋮欲聲東擊西,借道揚州包圍豫州軍還擊。
順便將陳娾送到安全之地生產。
這無疑是一個妙計。
我名聲漸盛後,世人皆知,我未出閣前曾出言侮辱這位徐州刺史、征南大將軍。
陳氏旁支不少人後來也轉而追隨蕭鋮。
陳氏與蕭鋮,間隙頗深,不可能合作。
他若借道揚州往上包圍豫州軍,定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唯一不確定的是——我可會應允他借道?
11
當時,恰逢江北江南大雨連天數日,道路泥濘,水路兇險。
蕭鋮快馬親至會稽郡求見我。
此時,我是陳氏女君,高坐正堂,不再需以屏風遮面見他。
他滿身泥濘,卻不掩威武英姿。
他不先說戰事,反而憂愁地向我行禮:
「女君,內子就快要生產,蕭某實在不想她為戰事憂心。」
我知他下一句要請求什麼,便迅速開口打斷:
「蕭刺史,我陳氏基業綿延,家中一直養有最好的穩婆和藥膳嬤嬤。
「令正乃我同姓族姐,我願保她生產無虞。」
我頓了頓,話鋒一轉,「只是借道之事,實在不妥。」
蕭鋮心機深沉,我怎敢允他的軍隊入我揚州地界!
見我直言拒絕,他也沒再爭取,只是向我行了個大禮道:
「還請女君為蕭某照拂內子。
「待戰事一結束,我就來接她回家。」
蕭鋮又風塵僕僕地回了。
第二日,送陳娾的馬車便到了會稽郡。
我公事繁忙,是母親去迎接安置的她。
晚間,陳娾上門來拜見我,她看向我的眼神複雜又好奇。
她先是謝我給她安全之地生產。
末了還是忍不住紅了眼,問道:
「女君心慈,既然能體會我生產之苦,又為何不能允我夫君借道?
「汝南王陰險,若是正面迎敵,徐州將有惡戰要打!」
瞧得出,陳娾雖身在謝州,心卻系在蕭鋮身上。
我俯瞰堂下柔婉天真的陳娾,唇角勾起冷意,道:
「蕭夫人。
「這世間可有人肯白白為他人開道?
「天下亂矣,四方競逐——
「我肯讓你留在謝州,是念同宗之情。
「可若真要談借道,怕是得看你夫君拿出幾分誠意來換。」
聞言,陳娾直立的身姿一垮。
征戰所需的錢財、糧食等太多,蕭鋮才起勢一年多,就已經快掏空父親產業。
除了城池,蕭鋮拿不出別的東西給我。
但要蕭鋮將辛苦得到的城市拱手讓人,又絕無可能。
最終,陳娾只悲哀地嘆了口氣,她喚起我的閨閣名字:
「莞娘,你變了。」
我笑著,語氣卻淡淡:
「娾姐姐說得真奇怪。
「你又何時真正了解過我?」
12
陳娾到謝州半月後,線人傳來消息,說蕭鋮不敵汝陽王兵力,受了重傷。
陳娾又跪到了我的堂下,求我出兵,助她丈夫一臂之力。
她哭得聲嘶力竭:
「若女君想要利,我願意將我的所有嫁妝悉數奉上!」
她倒是愛得深沉,一如前世的我。
可最終陳娾未曾見到我,身子就發動了。
她還像還是不夠了解和信任蕭鋮。
他的兵力、財力不及汝南王,一時敗退是正常之事。
可待他摸清對方優劣,自然能找到辦法擊退汝南王。
甚至重傷其軍隊。
而我要做的,就是在汝南王將絕大部分兵力投向徐州時——
坐收漁翁之利。
故我安排好家中事宜,便連夜動身去往南陽郡。
南陽郡北接豫州。
等汝南王一旦受到重創,我就下令攻城。
七日後,我收到家中來信,稱陳娾順利生產,母子平安。
蕭鋮或許也收到了消息,在一場反擊戰中大勝豫州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