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月,他與豫州軍交戰,十戰七勝,護住了徐州。
蕭鋮自然不滿於此,他乘勝追擊,竟然一舉拿下汝南王最信任的將領的人頭。
與此同時,我下令從南陽出兵,七日便連下豫州南兩城。
汝南王派豫州刺史連夜來見我。
刺史稱,汝南王損失愛將震怒。
他知曉蕭鋮妻與子在謝州,要我將二人交出。
只要依舊保得他汝南王的榮華,他便願以豫州大權換蕭鋮妻與子。
我聽聞只冷笑:
「豫州,我自取便是,何須這等苟且之法!」
隨即揮劍斬殺豫州刺史,繼續率兵進攻。
可照蕭鋮的戰力,就算最後我殺了汝南王,也極可能要和蕭鋮瓜分豫州。
於是我遣人向蕭鋮送信。
言明他妻兒仍在謝州,而汝南王曾與我做過交易。
蕭鋮心思深沉,自然明白我的言外之意。
我不願以此下作手段換得豫州,但不代表他的妻兒在我手中就一定安全。
只要我願意狠心,隨時可以拿母子二人威脅蕭鋮。
於是,七日後,蕭鋮收兵,親自去謝州接回了陳娾和孩子。
他這一戰本就打得艱難,這樣雖會損失得到豫州部分城池的機會,但也便於他養精蓄銳。
我差人臨別時,贈予蕭鋮之子一份出生禮。
那是一塊上好的羊脂玉,乃前朝貴族寶物。
這是我還蕭鋮與陳娾贈我的及笄禮。
也是正式言明——
我與他皆想逐鹿九州,他日兵戎相見,就皆再別提什麼宗親與情義。
13
豫州軍本就在與蕭鋮之戰中損失慘重,汝南王剩餘兵力不多。
加之他貪慕權貴,我才打了兩月,他竟然就帶著財物倉皇出逃了。
三個月後,我拿下豫州,占領了空蕩蕩的汝南王府。
他府上的姬妾、孩童皆被拋下,哭得慘烈。
一個姬妾告知我,汝南王往西南方向去了梁國,想要尋求梁帝的庇護。
汝南王隨行之人極少,又帶著偌大的財物,梁帝還真可能收留他。
二叔問我:
「莞娘,成都王如今已經稱帝。
「若他當真收留了汝南王,他日可會助他奪回豫州?」
我笑著搖了搖頭。
梁帝稱帝已久,卻遲遲沒有進一步擴張。
就是因為他清楚自己的戰力與財力。
當初他能戰勝殘暴的冀州刺史朱必成,也是因為梁州本就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知曉自己的短板,他不妨就這樣守著梁州,偏安一隅。
我沉靜地對二叔道:
「二叔,如今豫州剛下,需要休養生息,當下不宜再有戰事。
「而我們陳氏也需要人才,要先奪得民心,往後荊州其餘郡,也唾手可得。」
當夜我作文一篇,言明我陳氏愛民之道,求賢若渴。
又在豫州廣分糧食,戰後重建。
四海仰慕我父親之人不少,而我「女主家門」一事,也早已天下聞名。
一年內,我得才不少,將他們安置在轄地各郡,發展民生。
因主張養民政策,荊州其餘幾郡之人紛紛湧入我的轄地。
荊州刺史與我這一戰在所難免。
可我已經不是一年前的陳嬗。
從前,每逢大戰,我皆眉頭緊皺,要不停地回憶前世過往,規避禍端。
而現如今,我有了不少將才在手。
我不想危及百姓,只想直取江陵,拿荊州刺史的項上人頭。
這一戰我速戰速決,只用了二十日。
不到兩年時間,我就已手握揚州、荊州、豫州,乃群雄之中翹楚。
麾下及二叔三叔皆請我稱王。
父親卻覺得不妥。
我一年來辛苦經營民心,如今才成效顯著,天下人皆知陳氏女君賢德愛民。
若是稱王,不免得拉開距離,顯得高高在上。
父親為我擬號為——「奉天女君」。
母親親手為我繡了一身新衣,賀我得荊州:
「吾兒,你苦了。
「你主家門、欲征伐天下之際,天下多少流言蜚語,那些族叔伯輩也儘是冷眼。
「好在如今苦盡甘來。」
我笑著對母親道:
「母親,他日我為二叔三叔、弟弟妹妹封王,他們才更是要難受。」
我有的是信心和野心,唯一的阻礙,只是前世揮之不去的苦楚。
14
但很快這點苦楚也消散了。
蕭鋮與陳娾長子周歲,族叔陳訪大擺宴席,卻並未向謝州送來請帖。
二叔曾道骨風流,在宗姓中還有些人脈,道:
「據說,陳訪為其孫取名『涵』。」
三叔飲酒一杯,笑曰:「他野心不小。」
古言曰:「涵干括坤。」即指包含天地。
雖如今我手握三州,族叔好似依舊沒將我放在眼中——
畢竟,我是女子。
而陳氏嫡支無人。
我驀然想起,前世我生下長子時,蕭鋮曾道:
「我出身低微,想要征伐天下,也不過是想給我們的孩子留一份長青的基業。」
我當時聽後心中甚暖。
如今想來,蕭鋮一直在說謊。
他為名為利,為他的野心,唯獨不是為愛。
待二叔三叔醉倒,又見我失神,父親問道:ṭùₔ「可是又想起了……」
他欲言又止,我卻接過話頭:
「我前世生下長子,是父親取的名。
「父親如今可猜得中自己取的什麼?」
父親搖頭,我答:
「是『據』,父親你曾言:『此子命貴,生則據有天下。』」
「是那薄情寡義之人不配……」
父親想要勸我,卻見我陰陰地笑了出聲。
「父親,我曾與你言,我前世生一子一女。
「實則我嫁給蕭鋮後的第四年,我還生有一個女兒,但她——
「死在蕭鋮手裡。」
或者說是,死在權力手裡。
15
前世,我懷那個孩子時,因憂心戰事,故孩子胎里不足,氣若遊絲。
父親母親尋遍名醫,硬生生吊了孩子一口氣。
父親為她取小字「兕子」,寓意身體強健。
她好不容易滿了周歲,身子好了些,但一直沒取大名。
當時,蕭鋮據有徐州、揚州、荊州、豫州。
而冀州朱必成難攻,他就將目光轉向了梁州。
當時成都王也已經稱帝,梁國兵力自然不敵蕭鋮,只依靠地勢防守。
梁帝親自指揮作戰,卻被蕭鋮一發火箭擊中了手臂。
這時,梁後不知如何得知了前線消息,當即暈死。
梁帝與梁後少年夫妻,感情甚篤。
他主動遣人來商議停戰,稱願意交出梁州。
他只要我母親手上的,那顆藥王所制的『還魂丹』,想以此救梁後一命。
那是母親的嫁妝,我的外祖父曾與藥王交好,故得此丹三枚。
母親生幼弟時難產,用了一枚。
三叔曾中風呆滯,用了一枚。
如今此傳世神藥,只餘一枚,我嫁給蕭鋮時,母親一併給了我。
當時我當即就要交出「還魂丹」,以換取蕭鋮能不費一兵一卒取得梁州。
但是此時,兕子突然病危,命懸一線。
我哭著求蕭鋮,要用此藥救兕子一命。
蕭鋮卻道:
「兕子胎里不足,能來世上走一遭已是有幸,你又何苦吊著她的命?
「這顆『還魂丹』不是給梁後的,而是給我們據兒的。」
我都懂,若取得梁州,那蕭鋮九州便已得一半。
梁州本就難取,此番若是作戰,耗費兩三載也說不定。
我哭得聲嘶力竭,質問蕭鋮道:
「難道你要我生生看著我們的兕子就這樣咽氣嗎?」
蕭鋮定定望著我:
「莞娘,得天下者,未有不失其所重。
「你出生世家,不是該比我更懂嗎?」
當夜,兕子在我的懷中咽氣。
而蕭鋮領兵直入成都,將「還魂丹」交給了梁帝,梁帝宣布退位讓權。
蕭鋮後來再未提過我們這個女兒。
連登基之前,他都未曾提過要給她追封。
前世我似乎將痛苦吞咽,故意將這件事淡忘。
兩年後,我再次為他生下一女。
說完,我眼中拂過一絲悲涼。
我早該醒悟,早該知曉,早該預見後來我的命運!
我的兕子早就為我提醒了。
16
父親聽得亦是如鯁在喉。
他想要寬慰我,我卻挺直了背:
「現在,我們可以如法炮製,只需讓梁後覺得情況危急,引她發病。
「梁帝愛妻如命,必會以權換妻生。」
我決定派十隊兵馬秘密靠近梁國地界,再分別隔幾日以火箭攻擊城池。
多地遭遇進攻,梁帝摸不著頭腦,還未沒來得及排兵布陣,我就派軍著一處大舉進攻。
戰事突然,梁帝親自披甲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