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見枝懷孕了,孩子是我的。」男友季敘辭剛回到家,冷冰冰地通知我道。
空氣凝固了一瞬。
我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得發不出聲音,指尖無意識地掐進掌心。
「意外。」他聳了聳肩膀,「你知道的,我一直把她當兄弟,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怎麼可能有男女之情?就是那天同學會喝多了,酒後亂情,純屬意外。」
「……兄弟?」我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卻差點笑出聲。
「對,我還是把她兄弟。你不用擔心。」他斬釘截鐵,仿佛這樣就能抹去他和洛見枝滾上床的事實。
「能懷孕的兄弟嗎?」我冷笑出聲。
1
我盯著他,試圖從他眼裡找出一絲愧疚,可他只是微微不耐地移開視線。
「她不是有個交往兩年的男友嗎?」
季敘辭的表情僵了一瞬:「分手了。她十八歲那年被發現是保姆的孩子,被趕出家了,只有一個病弱的親媽。那個男友家裡嫌她身份低微,逼他們分了。」
他頓了頓,語氣突然軟下來,「若蘭,她真的很可憐,這個孩子可能是她這輩子唯一的親人了,就當是施捨給她吧。」
「所以呢?」我聽見自己冷靜到可怕的聲音。
「我會照顧她到孩子生下來。」他頓了頓,像是在思考怎麼措辭才能讓我更容易接受。
「等孩子出生後,我們照常結婚。婚後如果你不想要孩子,我們可以把這個孩子當親生的養;如果你想要自己的孩子,這個孩子不會跟我姓,我只要你生的。」
我盯著他,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人陌生得可怕。
「季敘辭,「我輕聲問,「你是不是覺得……你很善良,考慮得很周全啊?」
他眉頭皺得更緊,語氣冷了下來:「桑若蘭,別無理取鬧。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只是在解決問題。」
「你的解決方案,就是讓我接受你和別的女人的孩子?」
「不然呢,你讓我打掉自己的孩子嗎?」他反問,眼底閃過一絲不耐,「洛見枝現在無依無靠,何況孩子是無辜的。」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見洛見枝的場景。
那時候我剛和季敘辭在一起,她大大咧咧地勾著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說:「若蘭,你別吃醋啊,我和敘辭純兄弟,從小一起打架逃課,他看我跟看男人沒區別!」
可後來,她總能在我們約會時恰好出現,穿著他的外套,喝他喝過的水,甚至當著我的面坐在季敘辭的腿上,沖我眨眼:「別介意啊,我性格就這樣,比較爺們!」
而現在,在和季敘辭準備結婚前,他的這個「純兄弟」,懷了他的孩子。
2
「敘辭,我有點不舒服……」
一道柔柔弱弱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洛見枝扶著門框站著,臉色蒼白,手輕輕搭在小腹上。
季敘辭立刻轉身,語氣瞬間溫柔:「怎麼不在車裡等?」
「怕你們吵架……」她咬著唇,眼眶微紅,「若蘭,我和敘辭都多少年哥們兒了,孩子是個意外,但也是老天給我的禮物,你不會連個孩子都容不下吧。」
我看著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忽然覺得荒謬。
「你們走吧。」我轉身,不想再看他們一眼。
「桑若蘭,」季敘辭的聲音冷硬,「別耍脾氣。事情已經這樣了,你懂事一點。」
我背對著他,死死攥緊拳頭,指甲幾乎陷進肉里。
「滾!」
門被重重摔上。
我靠著門滑坐在地上,手機突然震動。
是霍豪傑的電話,他醉得不輕:「若蘭,你要結婚了嗎?」
「不結了。」
對方一下子像是一下子清醒過來,嗓音清亮了不少:「真的嗎?……我給你當贅夫好不好?」
我沉默了一瞬,緩緩開口:「好。」
……
幾天後,鑰匙插進鎖孔的時候,我聽見了笑聲。
是洛見枝的笑聲,清脆又放肆。
「敘辭,別鬧!哈哈哈哈……你幼不幼稚!」
我推開門,看見她整個人幾乎掛在季敘辭背上,而他正笑著去抓她的手,兩人拉扯間,她的襯衫領口歪斜,露出大片皮膚。
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包帶。
「若蘭?」季敘辭回頭看見我,臉上的笑意未消,只是隨意地拍了拍洛見枝的胳膊,示意她下來,「今天工作不忙嗎?怎麼這麼早回來?」
「為什麼來我家。」
季敘辭皺了皺眉頭,冷言道:「說什麼呢。這不也是我家。」
「哎呀,若蘭你別誤會!」洛見枝利落地從他背上跳下來,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季敘辭的肩,「兄弟之間的打鬧而已。」
她今天沒化妝,素著一張臉,穿著寬鬆的T恤和運動褲。可偏偏脖子上戴著一條項鍊,是季敘辭去年生日我送他的限量款,他當時隨手丟在抽屜里,說「男人戴什麼項鍊」。
現在,它掛在洛見枝的脖子上。
「見枝孕吐得厲害,我帶她來拿點補品。」季敘辭走向廚房,熟門熟路地打開柜子,拿出我媽媽上周才寄來的燕窩和人參,「這些對孕婦好,你先吃這些。」
「那些是我母親……」
「你再買就是了。」他打斷我,語氣理所當然,「見枝現在需要營養。」
洛見枝摸著還平坦的小腹,沖我抱歉地笑笑:「若蘭,真不好意思啊,敘辭非說要給我補補,兄弟對兄弟真的沒話說。」
她大大咧咧地和季敘辭碰了個拳,嘴裡說著什麼「好兄弟一輩子「
我平靜地看著他們玩鬧。
季敘辭皺了皺眉,似乎不喜歡我這種態度,但他沒說什麼,只是繼續翻找著柜子里的補品。
洛見枝的目光卻在房間裡轉了一圈,最後停在我梳妝檯上的首飾盒上。
「若蘭,那條項鍊好漂亮啊!」她小跑過去,拿起我放在最上面的那條翡翠項鍊。
那是我出生時外婆送的,水頭極好,寓意平安康泰,家族傳統是結婚時佩戴。
「別碰。」我快步走過去,從她手裡拿回項鍊。
她的表情僵了一瞬,隨即委屈地看向季敘辭:「敘辭,我就是覺得好看嘛……」
季敘辭走過來,眉頭緊鎖:「桑若蘭,你至於嗎?一條項鍊而已。」
「這是外婆留給我的嫁妝。」我一字一句地說。
3
「哎呀,那更好了!」洛見枝眼睛一亮,「若蘭,要不這項鍊就當給寶寶出生的禮物吧?多有意義啊!」
「痴心妄想。」
「桑若蘭。」季敘辭的聲音冷了下來,「見枝現在懷孕,情緒敏感,你就不能照顧她一點?她懷的可是我的孩子。」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荒謬至極。
「季敘辭,我們分手吧。」
空氣凝固了一瞬。
「什麼?」他像是沒聽清。
「我說,分手。」
他盯著我,忽然冷笑一聲:「就因為我讓你給見枝一條項鍊,你就要分手?桑若蘭,我真是把你慣壞了。這麼點小事也要做。」
「敘辭,「洛見枝突然捂住肚子,臉色發白,「我、我有點不舒服,孩子好像在踢我……」
季敘辭立刻緊張地扶住她:「怎麼了?要不要去醫院?」
她虛弱地搖頭:「可能是情緒波動太大了,咱們寶寶鬧脾氣呢。」
「桑若蘭,你看看你乾的好事!」季敘辭厲聲喝道,「見枝要是出了什麼事,你負得起責嗎?」
我沒說話,只是平靜地看著他們。
洛見枝靠在他懷裡,偷偷瞥了我一眼,眼底閃過一絲得意。
「我們走。」季敘辭摟著她往門口走,臨出門前回頭冷冷地看我,「桑若蘭,別作過頭了,不然就算你跪著求我,我也不會回頭。」
然後我拿出手機,撥通了霍豪傑的電話。
「豪傑,」我的聲音很輕,「能來幫我搬東西嗎?」
「馬上到。」他只說了這三個字。
我掛掉電話,開始收拾季敘辭留在這裡的一切。每一樣東西都讓我想起這三年來可笑的自己。
我終於忍不住流淚,為自己感到不值。
門鈴響了。
我擦掉眼淚,起身去開門。霍豪傑站在門外,手裡還拎著一袋熱騰騰的糖炒栗子——我小時候心情不好時最愛吃的。
「先吃點東西,」他揉了揉我的頭髮,「我幫你收拾。」
我看著他溫柔的眼睛,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所有男孩都不願意「嫁」給我的時候,只有他笑眯眯地說:
「我願意。」
而現在,他依然在。
4
霍豪傑坐在我對面,安靜地剝著糖炒栗子,金黃的栗子肉一顆顆堆在小碟子裡,推到我面前。
「吃吧,「他笑了笑,「還是那家老店的。」
我捏起一顆放進嘴裡,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開,忽然就想起很多年前的事。
六歲那年,我看電視劇里的男女主結婚,突然抬頭問媽媽:「結婚是什麼?」
媽媽正在插花,聞言笑著摸了摸我的頭:「就是你和喜歡的男孩子組成一個新家庭呀,你們兩個一起生活。」
「那我不要!」我立刻搖頭,「我不要離開你和爸爸!」
爸爸從報紙後面探頭,哈哈大笑:「這好辦,咱們家有錢,給你找個入贅的就行!」
「什麼是入贅?」
「就是別人嫁到咱們家來,「媽媽捏捏我的臉,「你還當你的小公主。」
這個答案讓我很滿意。
第二天玩過家家時,我宣布:「今天我不當嫁出去的新娘,我要娶新郎!誰要嫁給我?」
院子裡的小男孩們面面相覷,然後哄堂大笑。
「哪有女孩子娶男孩子的!」
「羞羞臉!」
我咬著嘴唇站在原地,眼眶發燙。這時,一隻白皙的手舉了起來。
「我願意。」
霍豪傑站在陽光下,睫毛在臉上投下細碎的陰影,聲音清亮又堅定。
「我要嫁給若蘭。」
其他孩子起鬨得更厲害了,可霍豪傑只是笑眯眯地站在我身邊,從那天起,他真的把自己當成了「桑家未來的贅婿「
他大學出國留學,而我選擇在國內讀。大學報到那天,他拖著兩個大行李箱跟在我後面,額頭上的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大小姐,你的贅夫合格嗎?」
而我,卻在開學典禮上,一眼看中了季敘辭。
他是作為新生代表上台的,高考狀元,剛入學就被認定是數學學院院草。
白襯衫扣到最上面一顆,金絲眼鏡後的眼神冷淡疏離,發言簡短有力。
我著了魔似的盯著他,心跳如雷。
我追了季敘辭整整一年。
每天早起去數學樓蹲點送早餐,熬夜幫他整理競賽資料,在他生日時送上限量的球鞋。
「我是奔著結婚去的,「我曾認真地對閨蜜說,「要讓他嫁給我,當然得用心。」
季敘辭拒絕了我整整一年後,終於鬆口了。
可戀愛後我才發現,季敘辭的朋友圈裡永遠有個洛見枝。
5
「我們認識十年了。」季敘辭當時不耐煩地解釋,「見枝就是個男人婆,我要是喜歡她,早就在一起了,還輪得到你?」
洛見枝也笑嘻嘻地勾住他的脖子:「若蘭,你別這麼敏感嘛!我和敘辭純兄弟,你看我這樣子,哪像你這種會撒嬌的小女生啊?」
可她嘴上這麼說,行為卻截然相反:
季敘辭送我的情侶飾品,第二天她就有同款;我們約會時,她總能用各種理由把季敘辭叫走;甚至會在他洗澡時直接闖進浴室拿東西。
每次我表達不滿,季敘辭就說我小題大做,說洛見枝性格就是大大咧咧的。
洛見枝則一臉無辜:「哎呀,我從小和男生玩慣了,沒你們女生那麼多講究!別拿複雜的愛情侮辱我們純粹的兄弟情。」
「若蘭?」霍豪傑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我看著霍豪傑說:「準備我們的婚禮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