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宇清解釋了好久,才沒被保衛科扭送到警察局,保衛科的人警告他不要再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旅館也都關門了,任何的事都不能急於一時,尤其是他做了那麼多傷害姜芮的事情,他趕上了最後一趟回家的火車。
他走進空空蕩蕩的家裡,隔著窗戶看著萬家燈火,心中湧起無盡的悲涼。
曾幾何時他也是海上的浮萍,是姜芮給了他一個落腳點,組成了一個家,無論什麼時候回來鍋里總有為他準備好的飯。
江父江母聽說宋宇清回來了,第二天便登門拜訪,看到家裡並沒有姜芮的影子,江父著急地詢問,
「你這次見到姜芮了嗎?怎麼這過年也不回家看看啊。」
江母打斷他的話,關切的語氣讓他有一瞬間恍惚,以往這種語氣只有江心弈才能享受得到,
「她過得怎麼樣啊,這孩子就是倔,認準的事絕對不會回頭。」
「你們還沒離婚,她就是鬧個脾氣,等過完年我找她好好聊聊,怎麼能連家都不回了。」
宋宇清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
「可我和她根本就沒領結婚證。」
「什麼。」
江母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
「你是說你們還沒結婚?小宋,你真是糊塗啊!」
宋宇清抬頭看向兩人,眼裡帶著說不明的情緒,
「糊塗?我看糊塗的不只是我吧?」
「如果不是你們一直從中作梗,說不能讓我對不起江心弈,我也不會結婚那麼久都不和姜芮領結婚證!」
江母仿佛如遭雷擊,被這一消息打得措手不及,顫抖著問,
「那小硯呢?他是你們倆的孩子啊,她怎麼就那麼狠心?」
「江阿姨,小硯出生後你來看過一次嗎?你們滿腦子只有二女兒,現在卻什麼都想要,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沒過幾天江心弈出獄了,聽說是江父江母把錢還上了,又交了保釋費,他們只有這一個女兒了。
年後他向團長申請調去姜芮所在的城市,等調遣令下來的時間,他把姜芮常去的地方走了個遍。
原來菜市場那麼遠,原來好的布料是那麼貴,她不捨得給自己做一身,卻給他和小硯用最貴的料子最好的款式。
或許是他的嘴被姜芮養叼了,國營飯店的飯菜他也吃著沒滋沒味,總覺得沒有姜芮的手藝好。
他走著走著來到了兩人當年結婚的飯店,門頭已經變了,老闆也不再是原來的那個。
七年,好多東西都在變,他和姜芮也逐漸走散了。
回去的路上,他發現自己的自行車胎被人扎漏氣了,他也不惱,或許這就是屬於他的報應吧。
他推著自行車往家裡走,發現江宇正用彈弓打著自己家的玻璃,只聽「嚓」一聲玻璃碎了一地。
江宇臉上帶著充滿惡意的笑,完全不像是一個五歲的孩子露出的表情。
他曾經居然覺得這樣一個孩子可愛,甚至還帶著他去了 宋硯修都沒去過的動物園。
不知哪裡響起了口哨,像是勝利的號子,江宇一溜煙地跑走,只給他留下一個極為得意的背影。
第21章 21
吃完年夜飯後,兩個孩子要去看煙花,姜芮和張姐跟在兩個孩子身後,
「小芮,你真的挺厲害的。如果是我可能沒有你這麼大的決心。」
姜芮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輕聲說,
「其實讓我最後下定決心離開的是因為小硯,小孩子其實什麼都懂。」
「孩子爸再來怎麼辦?」
姜芮低下頭思考了一番,嘴角揚起一個弧度,
「我也不能攔著兩人見面,但是孩子一直在我名下他們也搶不走。」
也算是陰差陽錯吧,好在最後的結果是好的。
宋硯修的聲音在耳邊迴蕩,
「媽媽,快跟上。」
「好,來了。」
煙花絢爛奪目,許多人在此許下心愿,宋硯修沖天空大聲喊著,
「希望新的一年媽媽和我可以平平安安,掙很多錢!」
周圍的大人都笑他這麼小就知道錢的重要性了,他毫不避諱,像個小大人一樣,
「當然啦,有錢媽媽就可以不那麼辛苦了。」
廣場上的人漸漸散去,兩個孩子也已經玩累了,昏昏欲睡。
今天過去就是新的一年了,姜芮拿出從家裡拿出來的日記本,隨手翻看,十八歲的姜芮得知自己要回家有多開心,被傷害時就有多麼心寒。
二十一歲的姜芮也沒想到二十八歲的她會在離家兩千公里外的城市安家,因為她從來不缺少從頭再來的勇氣。
身旁的小人翻了個身,她笑著幫他蓋上被子,摸了摸柔軟他的小臉,這七年好像也不算太差。
一連幾個月宋宇清都沒再出現過,姜芮以為他徹底死心回家不會再回來了,沒想到宋硯修上小學那天她在學校門口又見到了那個熟悉的面孔。
宋宇清穿上兩人結婚時的西服,捧著大束的鮮花,和家長的樸素不同,他英俊成熟,引得不少年輕女孩注意。
可他眼睛都沒眨一下,只是固執地盯著路口,那裡是姜芮到這家小學的必經之路。
他看到姜芮時快步趕去,宋硯修擋在她的面前,想只保衛領地隨時要戰鬥的小狗。
宋宇清的笑尷尬地僵在臉上,
「小硯……」
「以後我會保護媽媽,不許你欺負她!」
他沒想到自己居然給兒子留下了這種印象,想解釋些什麼,可姜芮拉著宋硯修的手徑直繞開了他的阻擋。
宋宇清還想要跟上,卻被姜芮的一句話打愣在原地,
「今天是小硯上學第一天,別逼我在大庭廣眾之下跟你翻臉。」
他總感覺姜芮好像變了,可以獨當一面,也越來越不需要自己,想到這裡他居然抑制不住地難過起來。
姜芮把宋硯修領到班門口,站在門口觀察了一會才離開學校。
宋宇清站在原地,朝著她露出一個格外牽強的笑容,
「姜芮,我們能聊聊嗎?」
她並不覺得他們有什麼好聊的,但為了打發他只能勉強同意,可低頭看向手上的手錶才發覺已經快到中午了。
她簡單說明情況就想離開,沒想到宋宇清說要幫她打下手,她推脫不過只能任由他跟著。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初次嘗試切菜,笨拙的動作引得身邊人發笑,食堂的飯菜供不應求,廚房就多了幾個幫廚。
第22章 22
人對自己不了解的事物總是會異常傲慢,宋宇清一直覺得做菜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可等到自己真正上手才發現不是這樣的。
家裡的一日三餐他從沒有操過心,姜芮又是費了多少心思才能讓他們的每一餐都營養又美味。
他重新思考起了這段關係,好像總是姜芮遷就自己,包容自己。
食堂的人逐漸多了起來,有人和姜芮打招呼,
「小芮,今天這菜太好了。」
宋宇清從姜芮眼裡看到了自豪,這是她在家裡從來沒有表露過的情緒,他明白了她在這裡是真的開心。
兩人在食堂里坐下,宋宇清沉默著,甚至有些手足無措,所有的話都化作一句,
「對不起……」
這個道歉到底是什麼意思呢,可能只有宋宇清本人知道。
姜芮抬頭看了他一眼,
「你是想聽我說什麼?一句不痛不癢的原諒你,來消除你內心的愧疚感嗎?」
「不好意思,我不會原諒你。這麼多年你有盡到一個丈夫、父親的責任了嗎?」
一字字一句句都像是烈火灼燒著宋宇清的心,痛得他喘不過氣,可他偏偏無法辯駁。
「姜芮,我們好歹一起生活過七年。」
七年,人生又有幾個七年,宋宇清堅信兩人之間是有感情的,他的確做了很多錯事,可都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姜芮內心滿是諷刺,七年都沒領證的婚姻還有什麼好維持的,
「宋宇清,我們從頭到尾都不是夫妻關係,以後也不會有什麼關係。」
「現在江心弈也回來了,你和她依舊可以組成完整的家庭,正好江宇已經開始叫你爸爸了,也不用改口了。」
姜芮的話就像鈍刀子一點點划著他的心口,痛且長久。
「可宋硯修也是我的孩子,你怎麼能一聲不吭帶著他離開呢?」
姜芮沒想到他還敢提孩子,把筷子重重砸在桌子上,
「你還知道小硯是你的孩子啊?」
「當初他在水裡向你求救的時候你怎麼沒想過小硯是你的孩子?你帶著別的孩子去動物園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小硯是你的孩子?」
「你現在說這些話不覺得心虛嗎?」
因為從小受到的教育一直都是忍讓,所以她也沒想過離開自己熟悉的環境,可她看不得自己的孩子受委屈。
宋宇清語氣變得懇求,
「我已經把工作搬到這裡了,你們需要我的時候我隨時都在。」
姜芮冷聲打斷,
「以前不需要你,今後也不會需要你」
「沒什麼事你就走吧。」
姜芮端起飯盒往後廚走,宋宇清沉默地把飯吃完,大家都誇讚的午餐他卻只嘗出了苦澀。
第23章 23
宋宇清吃完飯後,將一個厚厚的信封放在桌子上,他知道姜芮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那自己就儘自己最大的能力給兩人提供物質幫助。
姜芮毫不客氣地收下了錢,也沒時間揣測他到底是什麼心理,工作一個接著一個,忙得她腳不沾地。
可她卻覺得生活越來越有奔頭。
接下來的每一個月宋宇清都會寄來一大筆錢,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著,直到有一天宋硯修滿臉青紫回到家。
整個人氣呼呼的,連晚飯都沒吃便把自己關到了小房間裡。
姜芮有些奇怪地把最後一個湯端上桌子,
「怎麼了?」
趙晴喝了一大口水,
「小硯今天在學校里打架了,打輸了。」
張姐滿臉不可置信,宋硯修算是院裡最乖巧的孩子了,連架都沒跟別人吵過,怎麼會打架呢。
姜芮撥出一小部分飯菜放在鍋里熱著,聽著趙晴講著來龍去脈,學校統計家庭狀況,不知道是誰散播了傳言,同學們都知道了宋硯修的父母離婚了。
有同學在背後議論,
「我媽媽說只有壞女人被婆家掃地出門沒人要。」
「宋硯修,你真可憐。」
小孩子們模仿著大人們說的話,肆意地詆毀著他們陌生的人,只是因為她不是世俗里為了家庭忍氣吞聲的女人。
哪怕趙晴一再解釋姜阿姨是個很好的人,他們依舊肆無忌憚,宋硯修的拳頭攥得緊緊的,一拳打在為首的男孩臉上。
可對面人多勢眾,很快把宋硯修推倒在地,拳頭如雨點般落下,直到老師來了,才把幾人拉開。
幾人臉上都掛了彩,老師也只能各自教育了一番放他們回去。
張姐捏著筷子的手微微顫抖,
「這些小畜生!」
「晴晴,你告訴媽媽是誰家的孩子!」
姜芮一時不知道說什麼,連手邊的粥都喝不下去了。
她敲開了宋硯修的門,門內的孩子像只小獸一樣,眼眶發紅,姜芮一如往常把他拉進懷裡,輕輕安撫著。
「我都知道,不是我們小硯的錯。」
宋硯修哭著說,
「媽媽才不是壞女人!」
張姐穿好衣服,朝屋內大喊,
「小硯,走,阿姨帶你去找他們,罵人還有理了?」
姜芮拉住他的手,
「走,有媽在呢。」
這事要是傳出去,以後的人都得把他們娘倆當軟柿子捏,他們好好生活,本來就沒有錯。
張姐風風火火地敲開了為首孩子的家門,眼神迸射出寒光,姜芮站在另一邊,臉上帶著笑,笑意不達眼底,
「喲,王姐,好久不見啊。」
寒暄幾句兩人開門見山地表明來意,沒有幾個回合,對面就敗下陣來,按著兒子的頭給宋硯修道歉。
緊接著幾個說閒話的家庭他們依次走過,宋硯修的臉上帶著藏不住的喜色,星星眼地望著姜芮,
「媽媽,你罵人好厲害。」
「別什麼都瞎學啊,面對不講理的人才能這樣。」
張姐滿面紅光,給兩個孩子買了冰棍,
「小芮,你看著溫溫柔柔的,還真挺有氣勢的。」
姜芮笑著應下,被拐後的日子並不好過,為了不被人欺負,她只能把自己包裹成刺蝟。
事實證明,一再退讓並不會換來和平,只有自身實力變強才不會讓人看不起。
宋硯修三年級那年,她收到了父母的來信,信上說江心弈讓江宇轉到了宋硯修所在的小學了。
第24章 24
江心弈接受過勞動改造後,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眼睛也沒有從前的光彩了。
江父江母給她在鎮上安排了個輕鬆的話,又給她介紹了幾個村裡的老實男人,想讓她沉下心來過日子。
可過過富足生活的江心弈對這些男人都不滿意,她便轉換了思路,決心要好好培養江宇。
可江宇從小被嬌生慣養,整日只想著玩樂,上小學後因為打架被小學開除。
江心弈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了宋硯修的學校,她總憋著一股勁,非要和姜芮爭個高下。
父母、宋宇清現在都收回了對自己的好,現在她能比的就只有孩子了。
她對江宇的要求十分嚴格,甚至到了嚴苛的程度,可效果並不明顯。
姜芮沒想到在和江心弈見面會是在校門口,她身上的紅色大衣比起幾年前黯淡了許多,頭髮也隨意地挽起。
江心弈和姜芮對上視線,迅速收回,在人群中尋找著江宇。
她一把翻開剛出校門江宇的書包,看到試卷上醒目的數字,狠狠掐了他的胳膊一下,
「你就不能爭點氣嗎?今天別吃飯了!」
江宇垂頭喪氣地跟在江心弈身後,身上的背包好似要把他壓垮,姜芮注意到他的視線,那眼神讓她覺得不寒而慄。
宋硯修和趙晴並肩走出學校,朝著姜芮打招呼,而她只是盯著江宇離開的背影沒有注意。
「姜阿姨!」
「媽媽!」
姜芮這才注意到了兩個孩子,宋硯修奇怪地問,
「媽媽,怎麼了?」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給兩個孩子解釋,也不想讓這件事影響他們的心情,
「走吧,今天張阿姨做飯。」
趙晴頹然地低下了頭,半開玩笑地說,
「那今天吃不飽了。」
「放心啦,臨走時我嘗了嘗,那味道一絕!」
緊接著問起兩個人學校的情況,宋硯修一臉驕傲地說自己考了一百分,趙晴撅著嘴說有什麼了不起的,兩個孩子不出意料地開始拌嘴。
而接下來的日子一如往常,好似姜芮的擔心只是多餘的,那天姜芮因為有事拜託張姐接一下宋硯修。
結果只看到張姐帶著趙晴回來了,趙晴告訴她,宋硯修被數學老師叫走了,讓她晚點去家裡接他。
宋硯修在數學方面一直很有天賦嗎,數學老師經常給他單獨開小灶,幾人也都見怪不怪了,姜芮也沒多想。
可隨著天色越來越暗,一種不好的預感爬上心頭,像毒蛇一樣纏繞著她的心臟,她直接找到了數學老師家裡,卻沒找見宋硯修的影子。
數學老師也說今天沒留他,姜芮的心瞬間慌了,臉色慘白如紙。
這個年代人伢子依舊猖獗,而且信息閉塞,一旦失蹤幾乎是宣判了死刑,很少像姜芮這樣活著被找到的。
張姐立馬扶住了幾乎站不穩的姜芮,一臉嚴肅地問自己的女兒,
「晴晴,是誰把小硯叫走的?」
趙晴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努力回想著,靈光一閃,
「那個人跟姜阿姨長得有點像。」
第25章 25
這種描述除了江宇還能是誰呢,可她除了在學校門口見到過江心弈,對她完全不了解。
對,宋宇清,他一定知道江心弈在哪裡。
宋宇清得知宋硯修失蹤後同步往江心弈的家裡趕,可出人意料的是江心弈也不會知道江宇去了哪裡。
幾人只好報案,分頭尋找。
宋硯修被江宇帶出學校,可逐漸發現那不是去數學老師家的路,他意識到不對勁時已經來不及了。
從哪裡來了一群小混混堵在他的身後,他只能先穩下心神再考慮脫身的辦法。
他看著幾人和江宇稱兄道弟,好似很熟悉的樣子。
「放心,哥們幾個一定把這小孩送走。」
他默默地聽著,這才得知了事情的全貌,原來江阿姨一直拿他和江宇作比較,江宇便覺得造成一切痛苦的源頭就是自己。
只有自己徹底消失,他才能不被比較,過上幸福的日子。
宋硯修默默地跟在後面,想起自己昨天看的動畫片,趁他們不注意把長命鎖丟在路邊,又丟下一個個琉璃彈珠。
他一會說自己肚子疼一會說自己想上廁所,儘可能拖延時間,他相信媽媽一定會找到自己的。
或許是幾人覺得他掀不起什麼風浪,准許了他的這些小動作。
而此時的宋宇清也注意到了這個長命鎖,他輕輕拿在手裡摩挲,立馬明白了宋硯修的意思。
他順著宋硯修留下的痕跡很快追上了幾人的腳步,大聲喊著宋硯修的名字,幾人看到有人追上,拉著宋硯修跑了起來。
宋宇清快步趕去,但眾人都沒注意到路邊衝出了一輛失控的汽車,刺眼的燈光映照在幾人慘白的臉色上。
宋宇清猛然想到了宋硯修在河裡那受傷的眼神,他曾經無數次在深夜裡後悔自己的行為,現在終於有了彌補的機會。
千鈞一髮之際,他衝上前把宋硯修護在身下。
劇烈的疼痛從各處蔓延開來,血液染紅了他的衣袖,他第一反應卻是看身下的人有沒有事情,
「小硯,你沒事吧?」
這句話好像用了他全身的力氣,說完後直接昏了過去。
醫院裡,宋宇清被推進手術室,情況危急,血庫的血不夠用。
姜芮主動舉手,
「我和他是同樣的血型,抽我的吧。」
她躺在病床上,看著自己的血液不斷注入宋宇清的身體里,心中格外平靜。
時間好像改變了很多東西,曾經的她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宋宇清,現在好像也沒那麼恨了。
她支撐起身體在手術室門口坐下,有了宋宇清的保護宋硯修幾乎毫髮無損,只是受了點驚嚇。
「宋叔叔不會有事吧?」
「會沒事的。」
她餘光瞥見宋硯修的脖子上空空蕩蕩的,
「你脖子上的長命鎖呢?」
宋硯修懵懵懂懂地抬起頭,一臉求誇讚的模樣,
「我留下做標記了,宋叔叔就是靠這個找到我的。」
「我們小硯真聰明。」
這時手術室的燈也滅了,醫生和姜芮說明了宋宇清的情況,順帶著把他昏迷時也死死握在手裡的長命鎖遞了過來。
第26章 26
宋宇清沉沉地睡著,在夢裡他回到了和姜芮結婚的時候,他穩穩地牽住姜芮的手,起誓要和她共度餘生。
這次他沒有錯過姜芮任何需要自己的時刻,他笨拙地給姜芮做營養湯,帶著宋硯修去了他心心念念的動物園。
一切都顯得那麼溫馨又美好,他的眼淚控制不住地從眼角滑落。
緩緩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醫院純白的天花板,這才意識到剛剛的不過是黃粱一夢。
現在的他已經和姜芮分開了,心口處好像被人挖去一塊,空落落的。
此時姜芮提著燉好的骨頭湯走了進來,臉上對他不再是那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你醒了?」
「醫生說你還挺幸運的,接下來只需要好好休養。」
宋宇清愣愣地望著她,看著她把飯菜擺在他面前,
「小硯怎麼樣?」
「多虧你的保護,沒什麼事。」
緊接著就是一陣沉默,兩人好像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除了孩子沒有任何的交集。
隔壁突然傳出的聲響吸引了兩人的注意,江心弈揪著江宇的耳朵,怒吼出聲,
「江宇,你這條命都是我給你的,你要什麼自由?」
「我給了你生命,你就該感恩戴德,別說什麼你學不會,怎麼別人都能學會,就你學不會,還敢離家出走,看我不打死你!」
江宇的哭喊聲響徹整個房間,驚動了值班的護士,
「這位家長請你冷靜一點,你的兒子身上還有傷呢!」
「護士麻煩你幫我們辦出院,他今天還有課呢。」
護士拗不過她,只好給江宇辦了出院手術,病房內徹底安靜了下來。
宋宇清這才像是大夢初醒一般,
「你們兩個在這裡生活挺不容易的吧。」
姜芮坐在床邊,低頭削著蘋果,
「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難。你呢?」
聽到姜芮酷似關心的話語,宋宇清受寵若驚,眸光沉沉,
「還挺順利的,主要是我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
說到這裡兩個人都笑出了聲,姜芮把削好的蘋果遞到他的手裡,眼睛望向窗外,
「宋宇清,我本以為我會恨你一輩子,恨你不負責任,恨你拋下我和小硯。可一輩子真的太長了,回看之前的事情我已經沒有任何其他的情緒了。」
「恨一個人太累了,我不想恨了。」
「我照顧了這個家七年,你救了小硯一命,我們之間也算是扯平了。」
成年人的世界裡不光有愛和恨,還有很多複雜的情感,宋宇清的心情也從得知姜芮原諒自己的喜悅逐漸歸於平靜。
說完,姜芮便起身離開,她想她說得很清楚了。
他住院的這些天,姜芮每天都會往醫院送飯,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家裡寄來的信,信中說宋母生病住院了。
他明白自己馬上就要離開了,所以吃完姜芮做的飯後,他拉住了她,
「我可能馬上要調回去了,走之前我想帶小硯去趟動物園。」
「是我失約在先,我想補償你們,放心,我不會有什麼過分的要求。」
第27章 27
姜芮收拾好餐具,沒有急著答應,
「我回去問問小硯。」
她沒有告訴他這裡的動物園宋硯修已經去了無數次了,他的這份約定來得太遲了。
北平那么小他們都沒碰見過幾次,更別說離這裡兩千公里外的家鄉了。這次一別估計就很難見到了。
晚飯時,她認真地問了宋硯修的想法,沒想到宋硯修抬起頭問她,
「媽媽,你原諒他了嗎?」
姜芮微微一愣,不知道怎麼回復,他繼續說,
「我都聽你的。」
「媽媽,別因為我為難。」
最終他們把時間定在了一個周末,宋宇清抱著宋硯修,姜芮默默地跟在身後。
動物園來來往往的都是帶著孩子的家庭,也是親子共同遊玩的好去處。
三人正趕上動物園內舉行親子活動,兩人在一眾活動中所向披靡,拿了好多獎品。
兩人朝站在觀眾里的姜芮揮手,臉上帶著勝利者的微笑。
夕陽欲頹,晚霞紅漫天,三人坐在草坪上感受著微風吹過臉龐,宋宇清任由昏昏欲睡的宋硯修歪七扭八地躺在自己腿上。
「如果我沒有犯糊塗的話,這種日子應該就是我們生活的常態。」
姜芮將衣服披在宋硯修身上,
「世界上哪裡有如果呢?」
「那件衣服我沒有送給江心弈。」
姜芮腦子裡瞬間浮現出那件鮮艷的紅色大衣,其實這件衣服她在鎮上也看到過,不過是因為價格原因沒捨得買。
她的動作微微一頓,
「嗯。」
現在再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就像那件紅色大衣如今它已經不再流行。
他沒有叫醒宋硯修,私心想和姜芮走一段路,再多走一段路。
看著自己懷裡這個半大的小子,自己一個成年男性抱久了都會覺得很累,不禁在想如果他生病,姜芮一個人是怎麼照顧的。
將兩人送到了家門口,姜芮從他懷裡接過宋硯修,語氣平靜,
「就到這裡吧。」
宋宇清知道只能到這裡了,勾起一個勉強的笑,
「好,再見。」
姜芮毫不留戀地關上了家門,
就好像姜芮已經大步向前走了,他還困在過去。
第28章 28
日子一天天過去,宋硯修考上了市裡最好的高中,慶祝之餘,姜芮也有很重要的問題要考慮。
學校不提供住宿,所以她要搬出局裡的家屬院了,趙晴的父親偷偷和她透露,現在國家也正大力發展民營。
她便想著在高中門口開一家小飯館,說做就做,她向局長遞交了辭職信。
院裡的許多人得知她要走後都來給她送別,一向大大咧咧的張姐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小芮,外面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和姐說。」
姜芮也強忍著淚水,這些年張姐沒少幫過自己家的忙,兩人的關係已經變成親人了,真的要離開還有點捨不得,可為了孩子又不得不離開。
「姐,你們有空來找我們。」
姜芮幾年來也存下了不少錢,在學校門口租下一間鋪面,靠著實惠美味吸引了眾多食客。
到了高中,宋硯修個子越長越高,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吸引了無數的女孩,趁他不注意偷偷往抽屜里塞情書。
有時他的功課不忙也會在姜芮的餐館裡幫幫忙,也有很多同學慕名而來。
姜芮倒是對他戀愛不太在意,但是她一再強調不能耽誤人家女孩子的學習。
有天她的餐館裡來了一個熟悉的人,明明是同齡人,江心弈卻看著好像比她老了十歲,聲音沙啞,
「老闆,一盤土豆絲一份米飯。」
姜芮並不知道江心弈這段時間經歷了什麼,將飯菜端上桌便沒在意,江心弈嘗了一口就知道這是姜芮的餐館。
她也不著急,等到人群逐漸散去,她攔住了想要休息的姜芮,眼神里滿是怨恨和不甘,
「姐姐,你贏了。你應該很開心吧,父母把我趕出家門,宋宇清拋棄我,現在我的兒子也輸給你了。」
姜芮抬頭看著她,眼底只有一片平靜,
「江心弈,我從來都沒有想和你比,是你一直把我當假想敵。」
她卻突然笑出聲,笑著笑著眼淚一顆一顆落下,姜芮的話就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原來自己一直看中的勝利,在對手眼裡什麼也算不上。
她哭著笑著出了門,大概是瘋了。
後來姜芮從別人口中得知了江宇為了不再受江心弈的責罵,每次都用不同的方式作弊,在中考時被監考老師抓了個正著。
他被開除學籍,江心弈恨鐵不成鋼,還想用棍棒教育,卻被江宇一把推倒在地,各種難聽的話語像刀子一樣扎在她的心上。
在得知宋硯修考上市裡最好的高中時,她整個人終於徹底崩潰。
姜芮聽完只覺得唏噓,心裡再沒什麼波瀾,這些人早已經和她沒什麼關係了。
宋硯修成年那天宋宇清偷偷地來了北平一趟,飯店暖黃色的燈光打在兩人身上,不免讓他有點恍惚。
幾年前的小豆丁已經長成了大人,姜芮臉上添了幾絲細紋,別有一番韻味。
思考良久,他把自己準備好的禮物放在飯店門口,敲了敲門。
宋硯修推開房門四處查看卻沒看見人影,他把門口的東西拿到屋內,姜芮正端著長壽麵從廚房出來。
看到地上的禮物,兩人猜測是誰送的,默契地都沒提宋宇清的名字。
張姐一家推開了飯店的門,
「小硯,十八歲生日快樂!」
屋內瞬間熱鬧起來,禮物被堆到角落,宋宇清苦笑兩聲,自己大概是被他們忘了吧。
忘了也好,自己留給兩人的又有什麼好的回憶嗎。
天空突然飄起了大雪,屋內的人不約而同地向外看,感嘆著今年的雪來的真早。
雪花落在宋宇清的頭頂,好似白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