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生完整後續

2025-07-23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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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旱,民不聊生。

我羨慕鄰居家的姐姐從宮中寄來銀子給家裡,於是吵鬧著要入宮。

可等待我們的,是壓迫致死。

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至高者,俯視眾生如螻蟻。

卻不知,世間卑賤如螻蟻,亦會向陽而行,向死而生。

1、

妹妹說,她好餓。

我捂住她的嘴,悄悄告訴她,再忍一會兒,等給地主和官府交完了糧食,剩下的就能煮粥喝了。

於是她眼巴巴地看著。

看著地主拿起箕斗一勺勺把我們的糧食分走,一分就是一半。

看著官斗里的尖斛冒頂成山,遠超刻度卻無一人敢言。

這是大旱之年,糧食本就不多,供完了,只剩下一點。

妹妹看著稀釋如水的米粥,迫不及待地送進嘴裡。

娘擦擦眼淚,把自己碗里的米分給我倆。

爹看著高懸於頂的大太陽,又在祈求龍王慈悲,降下大雨。

可惜啊,爹的心不夠誠。

地主供奉龍王會擺上牛羊水果,甚至會把窮人家的兒女買過去扔進河裡。

相較之下,爹的祈願太過寒酸。

我喝完了那米粥,終於下定了決心。

我對爹娘說,我要入宮當宮女。

宮女是有俸祿的,隔壁家李大娘家的大姐姐就是去了皇宮當宮女,才當了半年的差,就給家裡寄來了二兩銀子。

我也想給家裡寄錢,我也想讓家裡吃得起稠稠的大米粥和香香的白面饅頭。

爹娘猶豫了一天,終於答應下來。

他們養不起我倆了,再捨不得,也要尋條出路。

於是我踏上了去皇宮的路。

同行的還有同鄉的女孩,她們都是羨慕李大娘家的大姐姐寄回了銀子,要去宮中當差的。

我們結伴而行,朝著天底下最尊貴的地方滿懷希望地走去。

我們唱著歌,路過龜裂的田間地頭和幾具森森白骨,歌頌著皇帝的聖明。

是他召集天下貧苦人入宮當差,讓我們得以踏進雕樑畫棟、鋪金鑲玉的紫禁城。

那裡能吃飽飯,那裡能穿新衣。

那裡,有活路。

可我們都不知道,那位大姐姐寄來的二兩銀子,是她的撫恤金。

李大娘也不知道。

皇宮裡有秘密,誰都不讓說。

2、

我們如願成了宮女,和我同住的是一起前來的老鄉楊生香,還有兩個,一名叫蘇釧,一名叫張錦憐。

我們一起在馮嬤嬤手下學習禮儀。

馮嬤嬤不苟言笑,一雙鷹眼總是帶著冷意,我們走路的姿勢錯了,要打;我們行禮的動作慢了,要打。

什麼都要打,打得身上都是傷痕。

馮嬤嬤說:「堅持不下去的,就滾回家裡,別留在宮中丟人現眼。」

沒人吭聲,都默默憋著一口氣,一定要留在宮裡。

在這裡只是多了傷痛,可出了宮吃不上飯就是死路一條。

我們四個小姑娘聚在一起,有了傷就互相擦藥,誰禮儀學得快些就教給別的姐妹。

偶爾得了閒還約在一塊兒侃天侃地。

蘇釧說,她有個心儀的鄰家哥哥,定好婚約,等在宮中賺了錢就回去成婚,雖說二十六歲出宮大了些,但那哥哥說了,就算她六十六歲出宮,也要娶她。

我們都笑起來,笑得蘇釧不好意思。

楊生香嬌俏地哂笑她:「哼,我才不嫁那些窮小子,我要留在宮裡當妃子,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穿不盡的綾羅綢緞,然後把我爹娘接進京城,讓他們住大宅子,跟著我吃香喝辣!」

張錦憐聽了,嘿嘿笑了兩聲,到她跟前有模有樣地行禮:「是是是,拜見香娘娘,等香娘娘步步高升,成了答應、貴人、貴妃、乃至皇后,可別忘了咱們這群姐妹啊!」

於是又是一陣鬨笑。

楊生香說道:「你呢,張錦憐,你想嫁誰?」

張錦憐哼了一聲:「我才信不過那些臭男人呢,我爹就是個例子,他這個負心漢,靠著我娘的嫁妝發家,結果我娘難產去世不到半月,他就另娶。等我賺夠了錢出了宮,要和我妹妹一起開個小鋪子,我倆做生意去,自由自在的。」

說罷,張錦憐又湊到我跟前,讓我也說說等有錢了要幹什麼。

我思考了半晌也沒想出來什麼大志向,估計也就是回了老家,全家團團圓圓圍著月亮吃得飽飽的。

可我還沒說出來,就看到門外站著一道人影,身形像極了馮嬤嬤。

我頓時嚇出了冷汗。

尤其楊生香和張錦憐開的玩笑,往大了說可是大不敬之罪。

剩下三人見我變了臉色,也循著我目光望去,於是出冷汗的人變成了三個。

我們都以為自己要被罰了,可意料之外的是,馮嬤嬤沒進來,聽不到我們說話後,反而離開了。

我們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為何這個平常恨不得罰死我們的老婆子,突然這麼寬宏大量。

楊生香率先開口道:「咱們還是睡吧,別又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大家都點點頭,鑽進了被窩,只露出一個個小腦袋瓜子。

3、

考核過後,我被分到了王寧嬪宮裡,而楊生香和蘇釧則到了曹端妃宮中。

張錦憐本來沒通過考核,她哭了一晚上,都準備收拾包袱回家了。次日一個大太監到了尚儀局,說宮中缺人,將這一批宮女都收進了宮裡。

馮嬤嬤在旁邊阻攔,說這不合祖宗規矩,禮儀學不到位,宮規背不熟練,實在有礙皇家顏面,還是讓這幫丫頭回家吧。

大太監斜睨了馮嬤嬤一眼,只招了招手把人帶走,臨走說了句:「馮嬤嬤也是宮中老人了,盡好本分就是。」

馮嬤嬤身子一顫,跪了下來連忙說是。

張錦憐覺得自己運氣真好,可謂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們也替她高興,想看看她會分配給哪個妃子。

可左等右等,也沒得到消息。

她被大太監領到了紫禁城的一處偏僻宮殿後,就一直沒有回來。

大抵是還沒安排好侍奉的地方,反正俸祿是照常給的,我們仨也就沒太擔心。

我所侍奉的王寧嬪是個好相與的人,她貌若天仙而身姿綽約,尤其一雙玉手白嫩如雪、細膩如綢,性子也是溫和似水,與下人說話都是柔聲細語。

只是她眉宇間也總凝著淡淡的憂愁,一日三次跪在菩薩像面前,似乎在為誰禱告。

王寧嬪不受寵,我來當差的一個月里,皇帝只來了一次,還因她的死板無趣離開了。

可她也不鬧,繼續把禱告做完後上床睡覺。

相比之下,曹端妃則受寵多了,她出身江南書香世家,父親是福建三明知府,本人也知書達理,恪守本分,深得皇帝青睞。

楊生香和蘇釧跟著她總能得到不少賞銀,我看著羨慕,卻也不敢奢求什麼。

宮中紛雜多擾,據說皇帝髮妻陳皇后就是死於爭鬥,如今芳皇后執掌中饋,曹端妃聖眷不衰,二人分庭抗禮,多有摩擦。

上位者的爭鬥,是要下面奴才流血的。

反倒是王寧嬪這裡恍若與世隔絕,我倒難得尋一份清凈安寧。

王寧嬪見我守得清貧,與我也多了親近,她在抄寫《地藏菩薩本願經》時,會讓我在旁邊研磨。

一來二去,我知道了她所祭拜的,正是曾經的陳皇后。

我心中動然,這深宮中,倒有幾分情真意切的。

一日,皇帝又來用膳,他似乎心情不錯,哪怕王寧嬪還是那副木訥樣子,他也與她多說了些話:「那陶文笠真有幾分本領,我吃了他練的丹藥,身子愈發舒展了。」

「是皇帝慧眼識珠。」王寧嬪垂著眼眸,將一塊魚肉夾進碟子,小口進食。

皇帝見她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頓時沒了興致,冷笑道:「怎麼,難不成寧嬪還記恨著朕,連笑一笑都難做到?」

王寧嬪筷子那端的魚肉掉了下來,她跪倒在地告罪:「陛下誤會了,是臣妾愚鈍,怕說錯了話。」

我也跟著跪倒在九五之尊的身下,面前的威壓讓我喘不過氣來。

「哼,你確實愚鈍不堪,都是陳皇后把你教壞了,曾經還有幾分機靈,如今猶如枯藤老樹,半點生機不存。」皇帝拂袖把一旁擺著的瓷器打翻在地,碎片濺起,劃破了王寧嬪的臉。

皇帝冷眼看著對方臉上的血痕沁出紅珠,竟還不解氣地踢上一腳。

王寧嬪頓時倒在了地上。

我趕忙護在她身前,求皇帝息怒。

恰好這時,門外總管太監求見,說今日的丹藥煉出來了,求皇帝移步煉丹房。

等皇帝走遠,我忙去扶王寧嬪起來,她不顧臉上的傷口,只是在我懷裡掩面哭泣。

「我當初,就該隨著先皇后一同去了。」她喃喃。

4、

我與楊生香和蘇釧私下會面,長久不見,我們三人有說不完的體己話。

她們說曹端妃哪裡都好,只是夜裡總要驚醒,然後就去讀她那女訓女戒,嘴裡不停地說著夫為妻之綱,君為臣之綱,擾得守夜的人也不得安生。

我把那日皇帝震怒的事說了出來,楊生香倒吸了一口涼氣:「沒想到皇帝的脾氣居然是這樣,一點也不溫柔,我還是不要當妃子,等到了年歲就出宮吧。」

蘇釧也點點頭:「就是就是,找個尋常人家嫁了,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多自在啊。這宮裡的規矩多,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丟了命……唉,也不知道張錦憐怎麼樣了,好久沒見她了。」

我也想張錦憐了,如今我們三個都還不錯,就是她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分到差事。

回到王寧嬪宮中,她恰好不在,只有一個大太監在登記什麼東西。

他問我:「你叫什麼名字,年方几何,進宮後可來過月事?」

我一一回答,雖奇怪為何要問月事,但還是如實說道未曾來過。

他滿意地點頭,隨後就記上了我的名字走了。

我心中隱約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於是等王寧嬪來了,將此事告訴了她。

她臉上已經結了痂,聽到此話,臉色發白起來:「這才多久,就又要一批宮女,甚至已到了貼身宮女頭上……」

看她惶恐的模樣,我瞬間這不是什麼好事,於是忙問她:「娘娘這是何意?」

她嘆氣,握住了我的手:「我沒用,保不下你。你去找端妃,她受寵,你求她把你要到宮裡,說不定還有一線轉機。」

「娘娘……」我還想多問幾句,可王寧嬪只讓我快些去,時間已然不多。

我不敢再多做逗留,趕忙去往曹端妃住處,卻見幾個太監拉扯著楊生香和蘇釧,要帶她們走。曹端妃在一旁面露不忍,只是一句:「要不還是算了……」

領頭的駁斥回去:「是陛下的命數重要還是這幾條賤命重要,娘娘也分不清了嗎?」

曹端妃閉上了嘴,甚至轉過臉不敢多看。

我猶如掉進了冰窟窿里,渾身冰冷。

看來曹端妃也保不了我。

而且聽著太監的意思,是有可能丟命的事。

恐懼如潮水襲來,我的腦子一片空白,直到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恢復了些理智。

我馬上回了王寧嬪宮裡,跪在她面前。

我知道她心善,於是頭重重地磕在地上,一次又一次,直到磕紅了也不停。

「求娘娘憐憫,奴婢知道自己也要被帶走了,生死未卜,只求娘娘能在奴婢死後,將這些錢寄回奴婢家裡,奴婢的家人還等著這些銀錢吃頓飽飯。」

我哭著求她,把裝著俸祿的荷包捧在手心裡,遞到她跟前。

王寧嬪紅了眼:「好,本宮會幫你的。之前的貼身宮女還能倖免,可惜你時運不濟,碰上了皇帝加大藥量,可你撐住了,之前的婢女也有走過這一遭活下來的,等從那鬼地方出來,一切都好了。」

我雖不知到底是什麼鬼地方,但聽到有活下來的機會,心裡頓時也升起了些希望。

我鄭重地朝王寧嬪磕頭:「等奴婢出來,再好好侍奉娘娘。」

話聲剛落,屋外就傳來了太監求見的聲音。

他們和王寧嬪打過招呼後,不等回話,就粗魯地將我拉走。

我流著淚,最後朝王寧嬪喊道:「娘娘可千萬記得奴婢的荷包啊!」

他們的力道可真大啊,扯得我生疼。

不知為何,明明是晌午日頭正盛的時候,卻一點溫度都感受不到。

我的心突突跳著,這紅牆黃瓦的紫禁城,成了四角的魔窟,引著我朝未知的方向而去。

那大太監咧著嘴笑:「你呀,若活不下來也別怨咱家,要怨就怨自己賤命一條。」

「咱們這些人啊,生來就是給人用的。」

「哈哈哈,對啊,咱家的乾兒子也一樣,咱們都一樣。」

他擦擦眼角,看向前路的目光愈發幽遠深邃。

5、

我被關到了一處宮殿。

這裡有二十多個宮女,也是被抓來的。

楊生香和蘇釧也在,我本來慌亂的情緒看到她們後平靜了不少。

至少在這陌生的環境里我們還能彼此依靠。

她們朝我小跑過來,蘇釧憋著淚。

「謹瑩姐,怎麼辦啊,我們是不是要死在這兒了?」

「我們來了這裡,就聽那些看守的侍衛說,不知道這次能活幾個。」

「怎麼辦,我好害怕啊。」

楊生香抱著我的胳膊瑟瑟發抖,蘇釧也站在一邊抹淚。

我是她們之中最大的,如今就是她們的定海神針,我明白自己不能慌,否則她們一定更崩潰。

於是我把她倆拉到身邊說道:「寧嬪和我說了,這是咱們入了宮必走的一遭劫難,只要咱們撐住了,等出去就一切都好了,所以咱們不管遇到什麼事都得挺住。」

「能挺住嗎?」蘇釧帶著哭腔。

「肯定能。」我拍拍她的手背,「你倆想想在外面吃都吃不飽,甚至有的人家都開始吃起了屍體,那種情況咱們都活下來了,如今可是在皇宮,天子腳下,還能活不了嗎?」

看我這麼振振有詞,二人終於稍稍放下心來。

我打量起四周,這宮殿很大,可在四處都建了籠子一樣的欄杆,把我們罩在裡面,見不得光,陰森恐怖。

侍衛們在外面守著,都是一品帶刀侍衛,按理來說本該在紫禁城護衛皇宮安全,卻被撥到這裡看守我們這幫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我手心沁出了汗,正想找個侍衛大哥搭話,看能不能問出點什麼,卻被一個人拉住了腳腕。

冰冷的觸感從腳腕傳來,嚇了我一跳。

我低下頭去看,發現那竟是許久未見的張錦憐。

她瘦骨嶙峋,半點都沒有往日的光彩。

她虛弱地喊著我:「謹瑩姐,你們……你們怎麼也來了啊……」

我看呆了,一時不敢相信那真的是陪同我們一起在宮儀局學禮儀的張錦憐。

可那熟悉的聲音又把我拉回現實,我蹲下,顫抖著手想把她扶起來,可她太虛弱了,根本起不了身。

「錦憐,你怎麼會成了這副模樣?」

我的聲音把一旁的楊生香和蘇釧引來,她們看到張錦憐的模樣,也是不敢相信,怔愣了好久,才去扶她。

張錦憐混沌的眸子沁出兩行濁淚:「真沒想到,我還能活著見到你們。」

6、

張錦憐告訴我們,她被那大太監帶到這裡後,就一直被關著。

二十五個宮女只能每天吃桑葉喝露水。

她餓得不行,找看守的侍衛要點別的東西充飢。

侍衛只是淡淡道,她們都是要煉藥的,需要保證身體的純粹,不能沾上人間的俗物。

她聽得暈頭轉向,那桑葉和露水吃進肚子裡不多時就沒了,於是她只能躺在原地,求著這點東西慢點消化。

終於,在她快餓死的時候,來了一群方士。

他們遞給侍衛一個木盒,那個木盒裡密密麻麻都是丹藥。

為首的方士給了侍衛們一個眼神後,侍衛立刻進了籠子,然後把丹藥挨個兒喂進她們嘴裡。

沒人掙扎,大家都餓得前胸貼後背,隨便一點吃的就連嚼都不嚼地咽進了肚裡。

侍衛們拿過一個個瓷瓶,似乎在等著什麼。

不多時,一個宮女突然叫出了聲。

「肚子,我的肚子好痛。」她慘叫著,隨之而來的是身下的血崩。

張錦憐看傻了,她指著侍衛說:「你們快救救她啊!」

一個侍衛皺起了眉頭:「身子弱成這樣,一刻都不到這藥效就發作了。」

然後他捂著鼻子,到她旁邊,扒下了她的褥褲,將身下的經血接進了瓷瓶里。

周圍的宮女看著,煞白著臉。

慢慢地,越來越多的宮女開始身下流血。

侍衛一個個上前,像是養牛的農戶等待擠奶,他們走到宮女面前,等著取血。

人如牲畜。

張錦憐腦子裡只剩下這個詞。

她們的尊嚴在這籠子裡,在這些侍衛眼中,一文不值。

張錦憐將手心的丹藥捏碎,她自從聽到侍衛說的煉藥二字,就覺得不對勁,所以她剛剛藏起了丹藥。

那個最先流血的宮女身下淌成了河,瓷瓶接滿了一個就又來一個。

侍衛如釋重負:「她一個就頂了三個人的量。」

一切結束,方士拿著她們的身下血走了,侍衛們也紛紛洗漱乾淨。

一幫太醫進來給奄奄一息的宮女扎針治療。

有幾個失血過多,當場斃命,有幾個苟延殘喘,在夜裡喊著爹娘閉上了眼。

張錦憐膽戰心驚地看著,她想,還好她活下來了。

她沒流血,侍衛以為是丹藥藥效不足,可他們也沒放她離開,要她留在這兒,等著下一批采血。

這偌大的籠子只剩下了張錦憐一個人。

每天送來的吃食依舊只有桑葉露水。

她真的太餓了,她覺得自己等不到下次采血了。

渾渾噩噩中,一塊饅頭被塞到她嘴裡。

張錦憐睜開眼,是一個小太監。

以前給她送吃食的人被換成了這個小太監。

她貪婪地把饅頭咽下去,連謝謝都來不及說。

小太監怕她噎住,又遞過來露水:「你別怕,我以後每天都給你送饅頭。我乾爹說了,咱們太監和宮女都是這深宮裡的苦命人,要互幫互助。」

張錦憐不知道他乾爹是誰,可她能想像出來,這樣的人一定是個慈眉善目的。

她吃完了,鄭重地朝那個小太監磕了個頭。

小太監忙扶她起來:「姐姐比我大,怎麼能給我行禮呢?」

「你要好好活著,等陛下得道成仙,就不用采血了,還會封賞咱們這些幫了他的人呢!」

他笑著,眼睛眯成了一道月牙。

「得道成仙?」

「對,我乾爹說,宮中新來的陶道長給陛下進獻了長生的藥方,以『紅鉛』和『秋實』煉製丹藥,定期服下,即可長生。咱們陛下已經吃了好多顆了,再有幾次就能成仙。」

「紅鉛和秋實?那是什麼?」

「紅鉛就是女子的初潮,秋實就是童男的尿液……」

張錦憐一陣噁心,差點把吃下去的饅頭吐出來。

小太監也知道這聽起來匪夷所思,但他覺得皇帝是天下最尊貴的人,也必定會是最聰明的人,否則怎麼能當上皇帝。

而他們是凡人,不明白藥方其中的奧妙罷了。

所以,這聽起來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就合理了。

可張錦憐還是難以接受。

「可女子的初潮哪裡能在一個時間裡同時出現……」張錦憐正要問,突然想到那些給宮女吃下的丹藥。

原來是催經所用。

張錦憐一陣惡寒。

有了小太監的饅頭,張錦憐能活下去了。

她掰著手指頭算時間,等著下一次采血。

張錦憐想通了,她就是個宮女,皇帝想長生,她就要做對方長生的踏腳石。

這是她們這些賤民的命,誰讓這天下都是皇帝的呢?

可她還是想活下去,只要自己能撐住,撐過了采血,她就可以出去了。

然後繼續做宮女,盡忠職守,得到主子青睞,拿到賞銀俸祿,出宮去找她的妹妹。

對,活下去。

只要忍耐住,出了這籠子就一切都好了。

她對小太監說:「等我出去了,一定好好報答你。」

小太監笑得甜甜的:「好,明日就是我生辰,我乾爹會給我煮長壽麵,到時候我就許願姐姐能熬過下次采血。」

7、

今日送吃食的換了人。

張錦憐想這是應該的,畢竟是小太監的生辰,歇一天也正常。

可以一連幾日都沒見他的身影。

張錦憐擔心起來,她害怕是小太監給她送饅頭的事被發現了,皇帝責罰了他。

於是,她問侍衛那個送吃食的小太監怎麼不來了。

這個人姓周,是侍衛里年歲最長的。

他不耐煩地說道:「死了。」

死了?

張錦憐覺得自己聽錯了。

是的,一定是一連幾天沒吃到饅頭,餓昏了頭。

「侍衛大哥,你說什麼?」她又問了一遍。

「我說,他死了,給皇帝試藥,沒了。」周侍衛略帶嫌惡地瞥了她一眼。

這籠子裡的血腥味太重,沾染在張錦憐身上久久不散,一湊近,就是那股揮之不去的鐵鏽味。

周侍衛走遠了,張錦憐還扒在欄杆處沒有動。

小太監生辰那天,他乾爹,也就是負責搜集煉丹藥材事宜的總管太監給他做好了長壽麵,等著他來吃。

總管太監還給他買了糖人,當初鬧饑荒,總管太監差點餓死,他沿街乞討,這孩子就把家裡的白糖給了他。

後來小太監為官的父親犯了事,家中幼童全部凈身進宮。

早就在宮裡混出頭的總管太監就收了小太監當乾兒子。

大太監照顧小太監,小太監照顧大太監。

兩個太監相依為命。

現在他乾兒子死了。

陶文笠改善了藥方,藥材里的硃砂多加了一倍,皇帝隨手指了小太監試藥。

然後他就沒了。

陶文笠說:「看來只有陛下能承受成仙的丹藥。」

短短一句話,就遮掩了過去。

然後皇帝再隨手一指,小太監就被拉走埋了。

乾爹的長壽麵都涼了。

大太監不敢怨皇帝,皇帝是主子,他們是奴才,奴才給主子賣命,是至高無上的榮幸。

可他心裡堵得慌。

他想了三四天,終於想通了。

是他誤會了,他把自己和乾兒子都當成了人。

他們是奴才啊,奴才是拿來給主子用的,怎麼會是人呢?

主子才配稱作人。

於是大太監一點也不怨恨了,繼續給皇帝辦事。

鞍前馬後,兢兢業業。

當然,這些張錦憐都不知道。

她只是心臟疼得厲害。

也不知道小太監死的時候,疼不疼。

8、

「然後,我就繼續吃著桑葉活到現在。」

講完全部,我們三個人連呼吸都停滯了。

楊生香臉色難看極了,蘇釧也哭出了聲,心疼地把張錦憐抱在懷裡。

「所以我們只能在這裡等采血嗎?或者說……等死嗎?」我問她。

張錦憐點頭:「這四周我都看過,密不透風,連個窗戶都沒有,根本逃不出去,況且就算能逃出去,也是在皇宮,又能躲到哪裡?」

她頓了頓,揚起一抹苦笑:「上一批采血的宮女也活下來兩個,說不定這次過後,咱們也能活下來。」

沒人回應,大家都知道這無異於閻王手裡逃生。

連著幾日斷食,還要再服下催經的丹藥,能夠活下去太難了。

一片死寂,只剩下啜泣聲不絕於耳。

突然,籠子開了,有人送來了食盒。

我們接了過來,打開一看,果然只有桑葉和露水。

那桑葉吃進嘴裡極澀口,泛著苦味難以下咽。

可張錦憐的舌頭似乎失去了味覺,只是一味地往嘴裡送,綠色的汁液順著嘴角往下流。

「我得活著,我妹妹還在宮外等我……」她喃喃道,眼裡沒有絲毫光彩。

就這樣過了三日,籠子變得異常安靜,大家都餓得眼冒金星,沒有半點說話的力氣。

這皇宮的宮女都是窮苦出身,本以為到了宮中就不必再挨餓,未曾想還是飢腸轆轆地等死。

「砰——」巨大的聲響傳來。

我們轉過頭,是一個宮女撞柱而死。

她自從聽了張錦憐的話,就害怕得睡不著覺,精神高壓和飢餓難耐下,選擇了結自己。

周侍衛過來收屍,沒有多餘的表情,動作麻利而熟練。

絕望在籠子中蔓延。

後來陸續幾個人也死了,有的是自殺,有的是餓死的。

收屍的換了人,是更年輕的侍衛,周侍衛家裡似乎出了事,告假幾日。

這宮裡就是這樣,總會有人頂上差事。

正如我們,我們死了,也會有人前赴後繼地進宮,繼續赴死。

9、

終於熬到了采血。

每個人都在心裡祈禱,蘇釧握著我的手,楊生香抱著張錦憐。

我覺得可笑,真的很可笑。

我們這些人,明明什麼錯事都沒有做過,可命就這樣被捏在別人手裡,卑賤如泥土。

而那個在雲端的人,大權在握,什麼都不缺,於是便開始追求起了虛幻的長生之路,拿這麼多人的命換一個得道升仙的可能性。

我用盡全部力氣對三個姐妹說道:「無論如何,都必須堅持下去,千萬別放棄活著的念頭。」

她們點頭,眼裡淚光閃爍。

籠子門開了,幾個女子又被推搡著進來,她們懵懂地看著四周,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把她們帶進來的是那幫方士:「死去的宮女拿這幾個人頂上吧,本來是要拿這些陰年陰月陰日所生的人煉藥的,可惜時辰不對。」

周侍衛回來了,他憔悴了不少,可看到方士,還是恭敬地上前行禮,然後從陰影處把那群小女孩一個一個送進籠子裡。

突然,周侍衛頓住了。

他的手顫抖著,身子也顫抖著。

最後一個女孩看向他,猛地哭出聲來:「爹爹——」

宮殿里的人俱是一愣。

周侍衛大驚失色:「你……你怎麼會在這裡……爹爹找了你那麼久,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小女孩帶著哭腔撲到他懷裡:「有個叔叔給了我糖人吃,我吃了就睡著了,醒來就在一個房子裡,叔叔拿了一包銀子後就走了。那個小房子好黑,只有葉子吃,珍珍好餓,爹爹帶珍珍回家……」

周侍衛想把女兒抱起來,可卻被一個方士打斷:「采血的時間到了,周侍衛誤了時辰,可擔待不起。」

周侍衛跪到了地上:「這是我女兒,我求求您放了她,再找一個可以嗎?」

「此次藥量加大,合適的女子本就不多,她既到了這裡,便是因緣際會,上天安排,萬不能逆天而為。」

周侍衛瞪大了眼睛,女兒還在懷裡哭泣。

「爹爹,我好怕,我想回家……」

我們都不忍再看,若是說我們還有幾分活下來的機會,那這個不過十歲的女孩若是服下催經的藥,只怕是定要喪命了。

周侍衛嘴唇逐漸變白,臉上也沒了血色:「可她是我唯一的女兒啊!」

方士嘆了口氣:「她不光是你的女兒,也是皇帝的子民,自當為皇帝賣命。」

他終於死了心,腰間的佩劍抽出直指方士,右手牽住女兒,左手挾持住了那說話的方士,可還沒下一步的動作,一把長劍刺穿了兩人心口。

又一名方士擦乾劍上的血,淡淡道:「可以開始采血了——這兩具屍體也別浪費,拖去剁碎了當作花肥,如此花瓣上的露水才更有天地靈氣。」

女孩撕心裂肺的哭聲傳遍宮殿,震得我們心抽疼,周侍衛的同僚們也紛紛別過了頭。

可來不及擔心這個女孩,馬上就是我們的生死關卡。

我們的嘴被撬開,褐色的丹藥被喂進了嘴裡。

我們本想像張錦憐上次一樣,趁侍衛和方士們不注意,偷偷吐出來,未曾想此次竟換了入口即化的丹藥。

苦澀的滋味順著舌頭蔓延到了嗓子,再進入胃裡。

不消一刻,我的下腹開始抽痛。

周圍的宮女也連連發出聲響,起初還是呻吟,聲音逐漸變大,慢慢成了慘叫。

我咬著牙,本因飢餓而渙散的意識在劇烈的疼痛下逐漸清醒,又在如同千萬根針扎般的折磨下開始模糊。

身下有血流出,一個人上前,拿出瓷瓶接過血。

我死命咬著虎口,不讓自己沉淪在奪命的眩暈感中,最後竟生生咬出了兩個血窟窿。

那個叫珍珍的小女孩已經沒了聲響,周侍衛的同僚到底還是良心未泯,不願掀開那女孩的褥褲,他跪下來:「周大哥才去世,這女孩才十歲,我……」

方士看了一眼狼藉一片的籠子,平靜地點點頭:「貧道非無情無義之徒,既然不願取血便算了,把屍身送還家中吧。」

跪下的侍衛抬起頭:「您是說,不用她的血?」

「嗯。」

既然不用,為什麼還非要逼死她?

那個侍衛最後也沒問出口。

10、

我疼得肝腸寸斷,卻聽到旁邊蘇釧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我怕她昏過去再也醒不過來,忙轉過身去叫她。

可她的臉煞白煞白的,眼瞳也散了,分明是將死之人的症狀。

「謹瑩姐,我活不成了。」

她對我說道。

我把她抱在懷裡,下巴抵在她額頭上:「別瞎說,咱們還得熬到年歲出宮呢,你不是還有婚約嗎,不是還要當新娘子嗎?」

楊生香和張錦憐聽到動靜,也掙扎著過來,楊生香看到蘇釧的模樣,被關進來這麼久,第一次哭了:「蘇釧,你可不准死,咱們說好了要回端妃宮裡的。」

張錦憐咬著牙,不斷地去按捏蘇釧的合谷穴。

可蘇釧的血只是越流越多,她笑了起來,眼睛裡也變得亮閃閃的:

「謹瑩姐,還有楊生香、張錦憐,你們仨快看,我穿上嫁衣了。」她指著自己被血染紅了的衣裳,一臉欣喜,「張大哥也來接我了,我要回家了,我要回去找我爹娘了,他們在家裡等著送我上花轎呢。」

「你們……你們可要好好活著啊。」她笑著笑著,笑出了淚。

蘇釧合上了眼。

11、

籠子裡的血腥味越來越濃了。

到處都是血。

方士們拿著瓷瓶滿意地走了。

我們三個面如死灰,我懷裡的蘇釧還有溫度,我將她抵在心口,楊生香握著她的左手,張錦憐握著她的右手,我們蜷縮在一起,好像這樣,就一切都不用怕了。

侍衛和太醫魚貫而入,收屍的收屍,診治的診治,蘇釧的屍體也被人從我們三個身邊帶走,細長的針刺入我們的穴位,吊住我們最後一口氣。

好安靜啊。

井然有序的安靜。

沒有人說話,只有人不斷地死去。

死去是沒有聲音的,就是一瞬間就沒有了呼吸,那麼快。

原來死亡這麼容易。

溫熱的米粥遞到了我眼前,我的嘴被撬開,米粥灌了進去,鹹鹹的。

我活了下來,又好像沒有活下來。

籠子裡,原本那樣旺盛著的生命,那樣靈動著的人,一天過後,就沒了。

就沒了。

永遠地沒了。

楊生香說:「謹瑩姐,蘇釧沒了,好多人沒了。」

張錦憐說:「謹瑩姐,咱們活下來了。」

是啊,熬下來了。

將近三十個人,活下來四個。

原來劫後餘生,會這麼難過。

12、

又一個太醫過來,他是最後留下收針的人。

他悲憫地看著我們四個人,嘆了口氣,把針拔了下來。

恍惚中,我覺得他有些眼熟。

「許深大夫?」我問。

他一愣,看向我,終於認出了我是誰。

當年村子瘟疫,只有他一人願意深入村中診治。

醫者仁心,當為如此。

他讀得儒家四書五經,心有鴻鵠志,此事過後不過兩載便入了太醫院,以報效朝廷為夙願。

而我是那場瘟疫中幫他提箱子的助手。

他看我如今的虛弱模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曾經能在瘟疫中都生機盎然的人,在天下之主的皇宮中,反倒生死難測。

「陛下怎能如此……」他掩面而泣,卻無可奈何,只能拂袖離去。

我們四人被放了出來。

外面的陽光真好啊,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空氣中再沒了血腥味,吃食也終於可以多些能充饑飽腹的米麵饅頭。

而且……不會再有性命之虞。

楊生香又哭起來:「我想蘇釧了,她會被當花肥嗎?」

張錦憐垂著眼,一聲不吭。

我的指甲也掐進了肉里,疼,卻沒有心疼的萬分之一。

13、

楊生香回到了端妃的宮裡當差,張錦憐也分配了過去,頂了蘇釧的差事。

而我又回到了王寧嬪宮中。

她見我回來,紅了眼:「好孩子,到底是活下來了。」

之前的事像是一場夢,可我總會在真正的夢裡看到那血淋淋的場景,然後被驚醒。

我們三個再沒了之前的期望,只盼著早日到了年歲出宮。

這宮裡的險惡實在驚心動魄。

我們每月都勻出些銀子給蘇釧的父母寄去,可誰也不知道怎麼去告知二位老人她已去世的消息,於是便只能拖著,仿著蘇釧的字跡給家裡寄去家書。

然後繼續埋頭幹活。

端妃懷了孩子,皇帝大喜過望,尋來陶文笠替這孩子測算命數。

陶文笠閉眼,隔著帘子,只在若隱若現中看了端妃一眼,只一句:「富貴不能雲。」

此話傳遍六宮,有人說這話的意思是這孩子福氣非凡,乃言語不能描述;也有人說這孩子命數一般,無需多費口舌。

兩種說法都能成立,單看聽的人如何解釋。

顯然,皇帝信了第一種,他更加寵愛曹端妃,稀世珍寶、珍饈百味流水般地往她宮中送去。

曹端妃上次懷了孩子還是很久之前,她那時風光無限,甚至壓過也懷了孩子的芳皇后一頭。

芳皇后暗中陷害,導致曹端妃失了聖心被罰去采露珠,她無意中看到了土下的屍體碎塊,驚厥之下就小產了。

所以此次懷孕,曹端妃格外小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這些都是王寧嬪告訴我的,她這些時間總夢見故去的陳皇后,於是就更加勤勉地抄寫經文燒過去,手酸了就和我聊些閒話。

皇帝對曹端妃極為疼愛,下了朝日日留在她宮中。

楊生香和張錦憐的日子也就更加忙碌,沒空再與我聚會,於是私下裡我也抄寫起經文,想著給那些逝去的宮女燒去,盼望著能起到超度的作用。

王寧嬪告訴我,她最開始抄寫經文,是陳皇后帶著她的。

那時,她還是宮女,也是像我一樣研磨。

那時,王寧嬪很愛笑,也喜歡去御花園捉蝴蝶,喜歡五顏六色的花朵,陳皇后總縱著她的性子。

「小孩子愛玩些,也是應該的。」

她看著王寧嬪四處撒潑打滾的模樣,溫柔地笑著。

王寧嬪好喜歡陳皇后,她不知道為什麼皇帝會不喜歡她。

明明她那麼好看,就如同天上的皎皎明月,清冷華貴。

後來,王寧嬪知道為什麼了。

明月潔白無瑕,忍不了皇帝的污濁泥濘,於是不願委屈自身,沾上那腥污。

所謂腥污,便是指皇帝身在其位,受天下百姓供奉,卻不願盡責,只是一味求仙問道,為此勞民傷財,修建了仙鳴台,還廣集天材地寶,當地百姓為此荒廢農作,只為進獻無價藥材,求得金雨傾盆、翻身富貴。

陳皇后苦口婆心勸導,卻只是招來皇帝更加厭惡。

於是青梅竹馬,走向兩看生厭。

直到陶文笠入宮,二人的關係到了冰點。

陶文笠為當時方士所推薦入宮,剛來宮中便通過符水噴劍、設壇作法的法子平息皇帝夢魘與宮中異象,獲得皇帝信任後,又在陪同南巡中預言行宮大火,救皇帝於其中,從而成為皇帝心腹。

至此,陶文笠所說之事,皇帝必行。

陶文笠說王寧嬪身有霞光,福澤慧夫,於是皇帝不顧王寧嬪意願與陳皇后勸阻,將其強納為妃。

陶文笠說陳皇后不祥,於是皇帝更為疏遠,雖保留其皇后之位,卻將協理六宮的權力交給芳妃。

再後來,陶文笠匍匐跪地,告訴皇帝,仙人託夢,他有了讓其長生的藥方。

宮中哀鴻遍野,一波又一波的宮女沒了命。

陳皇后素衣披髮,跪在皇帝面前,求皇帝斬殺奸佞妖道,莫要再濫殺無辜。

皇帝大怒,一腳踹在她心口。

陳皇后便沒了半條命,她躺在床上,只剩下半口氣。

陳皇后之父求皇帝,讓她最思念的祖母進宮看她最後一面,被皇帝駁斥此等妖婦,何來人倫。

陳皇后孤苦離世。

王寧嬪也沒了魂,她再也不愛笑,只願每日抄寫經文。

「她是我見過最好的人,可惜,碰到了昏庸的丈夫。」王寧嬪對我說。

我研磨的手頓住,心想,好人總是不長命,徒留禍患遺萬年。

我若是陳皇后,便在死前帶走皇帝。

可這想法也是轉瞬即逝。

如今的日子倒也算安逸,至少沒了性命之憂。

只是午夜夢回,我總愧疚著,下一批、下下一批,還會有多少宮女遇害?

這似乎不關我的事。

可我總覺得,置身事外四個字太難。

所有人都覺得自己能夠獨善其身,可大太監、周侍衛……誰又能說得准火燒起來會有多大?

於是,我開始在宮中慢慢散布皇帝采血的事情,不少宮女知道了其中內情。

距離下一次采血還有一段時日,我希望她們能夠自救,雖然我也不知道有什麼法子,但總歸在一無所知中走向死亡,還不如在清醒中百般自救。

說不定會有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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