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散布的消息越來越廣,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他派人去查,追溯源頭,慎刑司的刑罰加在身上,卻也沒問出來些什麼。
我是將消息寫在紅葉上,隨著宮中內河漂流,字跡更是仿寫經文原著的筆跡。
宮裡逐漸不安分起來。
王寧嬪知道了這事,古井般的眸子居然亮了光。
她依舊抄寫著經文,可下筆用力了些。
芳皇后不斷拿出宮規壓制,可在性命面前,不過是澆滅了看得見的火,卻看不見背地裡已然燎原。
一個寵臣知道了此事,淺笑兩聲,進奉了一隻「神龜」,那龜殼上竟描繪著一幅栩栩如生的江山社稷圖,精妙絕倫,令人驚嘆。
皇帝大喜,給他加官進爵,另又聊起宮裡流言之事。
「能知曉采血內情,必是已歷此事之人,陛下不如將其召集起來。」那寵臣獻計皇帝。
皇帝大悟:「愛卿所言極是,朕現在就翻看名冊,將存活之人一網打盡,盡數斬殺,以平息宮中流言。」
「陛下不可。」寵臣搖頭,「采血一事,若能有存活希望,即便渺小,亦能安眾人之心,給予半絲光明,方得以讓其甘願入黑暗。若是盡數屠殺殆盡,只怕流言非但難以泯滅,反倒愈演愈烈。」
「愛卿的意思是?」
寵臣勾唇,讓人抬上「神龜」:「臣有一妙計。不如讓存活之人照看此龜,此龜一死,便以其懈怠神物統統賜死。」
「那若是活了呢?」
寵臣內心閃過輕蔑,面上卻半分不顯:「若活,神物保佑,陛下當顯仁慈,遵從天命,放了諸人。」
皇帝猶疑,可看著那龜殼上的江山社稷圖,不由得心想,若是此等神物當真要護佑那幫宮女,那確實不能再殺。
「那便依愛卿所言,神龜若安然無恙,就留他們一條生路換朕體恤下人的名聲;神龜若身隕於世,就一起賜死並誅其九族。」
他答應下來,召集我們去養心殿內看顧神龜。
15、
上百名宮女,一番查找名冊,活下來的,竟只有十六人。
我們看著那神龜,它身長一尺五寸,在水裡浮沉,不動時就在那瑪瑙石塊上閉目養神。
楊生香偷偷問我:「謹瑩姐,你說咱們把這烏龜養好了,能得到賞賜嗎?」
旁邊的宮女名喚姚書崔,她扒在玉缸上,狠狠點頭道:「那當然了,聖旨還能有假。」
其他宮女也是紛紛興高采烈,此次封賞實在誘人,珍珠黃金,可謂取之不盡。
「要我說,皇上還是聖明的,他雖讓咱們去采血,卻讓活下來的人得到這般好的差事。」
「是啊是啊,那些死了的,說不定就是自己命不好,咱們皇上是真龍天子,是她們福氣淺,扛不住給皇上盡忠。」
「……」
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楊生香卻越聽越難受。
她想起來了蘇釧,她的姐妹才不是福分淺的人,才不是命不好。
可她不敢說,說出來只怕被有心人聽到,那命都會保不住,說不定等過段時日,她便也成了那些人口中命不好、福分淺的人。
張錦憐在一邊一言不發,她的臉色有些難看。
我本來就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一個暴虐的帝王怎麼會突然良心發現,要給我們補償?看到張錦憐的異樣,忙把她拉到一旁無人處,問道:
「你可是發現了什麼?」
張錦憐有些猶豫:「我……我也不確定,我只是覺得那龜殼上的畫,像是別人描上去的。」
我有些失望:「自然是描上去的,難不成和蠢皇帝一樣真以為是什麼神仙座下的神獸嗎?」
「謹瑩姐,我怕,過個幾日,那烏龜就要死了,咱們都要給它陪葬。」
張錦憐眼底生出了幾分絕望。
16、
我心下一沉:「為何?」
「我父親以前賣給富人小雞崽,為了討公子小姐喜歡,會給它們染上色,那些染色的小雞崽都是短命鬼,不出幾日就沒了。這烏龜殼上若真是被人用染料畫上去的江山社稷圖,這麼重的染色,只怕烏龜也活不長久了……」
張錦憐指著玉缸,我這才發覺這龜確實有些萎靡不振,食物也吃不了多少。
所以,這烏龜從送進宮裡就註定會死了。
我們一個也活不成。
我猶如墜入冰窖,張錦憐也蒼白著臉。
皇帝是要把我們逼進絕路。
「為何,我們只是想活著,怎麼就這麼難?」我恍惚。
抬頭,那陽光如此刺眼,扎得人渾身都疼。
其他人還在議論紛紛,幻想著拿到賞賜的好日子,殊不知那只是一道催命符,掩著砒霜裹著糖衣給人喂下。
所以,還是得死嗎?
哪怕忍著,也不過是延遲了死期。
只要這個皇帝還活著,就永遠有一把利劍懸在我們頭上。
我閉上眼。
陽光裹挾著我,熱得人發燙。
許久,我對張錦憐說道:
「錦憐,咱們殺了那個狗皇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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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張錦憐臉色大變,她捂住我的嘴:「謹瑩姐,你瘋了!」
「殺了他,我們會死;不殺他,我們還是會死。」
「可他是皇帝啊!」
「皇帝又如何?大家都是一條命,憑什麼要用我們的來換他的長生?他這一生榮華富貴、權勢滔天還不夠,還要我們給他當得道成仙的墊腳石,憑什麼?」
張錦憐被我震住,她身子顫抖起來,眼底也紅了。
我知道這裡每個人都充滿了憤怒與怨恨,我們每個人都是為了求生來到皇宮,可換來的卻是虐待與殘害。
天皇貴胄高高在上,不識百姓疾苦便罷了,還要掠奪百姓最後一點生存的權利,並為之賦予我們本該如此。
我只問一句,憑什麼?
張錦憐也知道無論反不反都是死路一條,可她還是猶豫道:「可是謹瑩姐,弒君是誅九族的罪過……」
我看向她:「錦憐,這樣的昏君,你覺得讓他活著,咱們的父母兄弟姐妹,就能好好在這世上了嗎?旱災多年,他可下發賑災糧?他若不死,天下百姓還要受這樣的暴政多久?又能苟活於世多久?」
我想通了,我們死後也不過下發二兩銀子回鄉,如今旱災顆粒無收,奸商哄抬糧價,佞臣作壁上觀,二兩銀子能換回的不過幾頓飽飯,到最後不過是全家活活餓死的境地。
我的妹妹,我唯一的妹妹,她知道我要進宮後那般驕傲地說自己將來也要進宮,我怕,我真的怕她也來這宮中,受到那般精神與身體的雙重摺辱。
最令人膽寒的,還是若是那長生的法子當真有用,皇帝成功後,會有多少世家貴族、宗室皇子趨之若鶩,貧民百姓只會成為他們眼中的藥材。
人命二字,就真成了輕如鴻毛。
我們的弒君,是對皇帝昏庸的反抗,是對草菅人命的反抗。
「錦憐,我們反了吧!」
18、
我與張錦憐、楊生香在屋子裡合謀了許久。
楊生香雖然害怕,可更多的是暢意與期待。
蘇釧的死讓她恨極了皇帝,一命償一命,這是她自小就學的道理。
「皇帝現在日日宿在端妃宮中,我們若有法子支開端妃,然後找個由頭靠近就能得手。」我說道。
「怎麼支開?什麼由頭?」張錦憐皺眉。
是啊,說來容易,可做起來實在太難。
我思索著,腦中有了主意。
我回到了王寧嬪身邊,她還是死氣沉沉地抄寫著經文,見我來了,也只是微微側目。
「娘娘。」我跪下,朝她叩拜。
王寧嬪的筆停住:「怎麼這般表情,如此沉重,看著像是瀕死的模樣。」
我苦笑,將一切和盤托出。
王寧嬪的面色從愕然變成恐懼,那恐懼又逐漸褪去,最後竟眼含熱淚。
她說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你們該反。」
我聽到這話,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我知道此事告知王寧嬪,若她不願幫忙,那我們便會頃刻斃命。
可我也知道,她會幫忙。
這些年,日日夜夜,她都抄寫著經書,思念著她的陳皇后,思念著曾經那個燦爛的自己。
筆墨凝在紙上,仇恨記在心裡。
無時無刻不在疊加。
我們想弒君,就少不了別人的幫助,這是在賭,可我相信自己能賭贏。
結果是,王寧嬪願意與我做這般經天緯地的大事。
她問:「需要我做什麼?」
「只需娘娘幫我們入端妃宮中,支開侍衛,我們自會動手,了結那個狗皇帝。」
王寧嬪笑著拍起手來:「好啊好啊,讓他死,讓他死!」
「娘娘,此事九死一生,若要入局,不可反悔。」我最後提醒道。
豈料王寧嬪流下兩行清淚,從枕邊拿出一幅畫像,上面是一女子,溫婉端莊。
「佳月死後,皇帝責令銷毀所有她的物件,我偏不,我將這畫像放在枕邊,一邊盼著一邊怕著,就想狗皇帝發現我私藏畫像——九死一生,誰在乎,我早就死了,被納為妃子,親眼看著佳月逝世時,我就死了。」
「是啊,我怎麼就沒想到動手殺了他呢?謹瑩,我被規訓傻了,是你告訴我,我們還能殺了他啊!」
她的手撫摸過畫像,眼裡溫柔與恨意蓬勃而生。
19、
神龜死了。
意料之中,只是沒想到才兩日就沒了。
飛黃騰達的美夢頃刻間化為烏有,只剩下死亡漸近。
眾人慌了,有的癱倒在地,有的互相埋怨,有的哭天搶地。
但大家都默契地沒有稟報。
所有人都知道,雖然聖旨並未點明養死神龜的下場,但以皇帝的殘暴,只怕只有死路一條。
沒有人想死。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在鬼門關走過一遭的。
「為何,咱們這麼精細地養著,沒日沒夜地看護,這神龜還是這麼輕易就死了?」突然有人問道。
我微微詫異,原來不止我們三個,也有別人覺察這其中的蹊蹺。
我突然意識到,不如將這剩下的十三個宮女團結起來,一起參與這弒君大業。
與其被賜死,死得窩囊,不如主動反擊,死得壯烈。
更何況,這裡的每個人,可都對皇帝有著不同程度的怨恨。
我示意張錦憐說出神龜的真相,可她卻猶豫了,左顧右盼著不知如何是好。
於是我站了出來,告訴大家:「神龜背上的江山社稷圖是染料畫上去的,這種染了色的烏龜根本活不久,從一開始皇帝就沒想讓我們活。」
死一般的寂靜,眾人臉上都慘白慘白的。
沉默許久後,有人小聲問道:「可是,為什麼啊?我們做錯了什麼要讓皇帝殺我們?」
「活著,我們最大的過錯就是活著。」有人在人群中冷冷說道,「我父親是說書的,他說過這些天皇貴胄最重名聲,我們活著就會把采血的事情說出去,民間知道了皇帝這麼暴虐,他的面子往哪兒擱?」
又有人哭著道:「面子?就為了區區面子就要把我們逼死?我們也是人啊!」
「人?誰把我們當人?皇帝只是把我們當奴才,當藥材,就是不把我們當人!」憤慨的聲音穿破每個人的耳膜,直擊心靈。
憤怒在我們十六個人里蔓延,形成了滔天的怒火,足以焚燒一切。
我最後道:「我們殺了他吧。」
我們……殺了他吧!
平地一聲雷,所有人變了臉色。
可是沒有人反駁。
壓迫滋生不滿,不滿就要反抗。
我們的命也是命。
我們也該稱之為人。
活著、血淋淋的、有生命的……人!
20、
大雍二十一年十月十九日。
黃昏沉沉,日頭蕭蕭。
皇帝又宿在了曹端妃宮中。
王寧嬪前去,說是有要事相告於曹端妃,事關龍裔,不敢隱瞞。
曹端妃聽罷,忙去接見。
王寧嬪神秘兮兮地伏在她的耳邊:「我聽我的貼身宮女說,她在御花園碰到芳皇后偷偷與你宮裡的人接觸,說是今晚要在紫禁城風水與你相剋的地方埋下偶人,以此咒你滑胎。」
王寧嬪從不參與後宮爭鬥,如今說起話來,反倒添了幾分可信。
曹端妃聽罷,眉頭緊皺:「她身為皇后,卻如此行事,實在乖張而不可理喻,我這就告知皇上,嚴懲此事。」
王寧嬪拉住她:「不可,皇帝最信風水道法,芳皇后此舉便是害了你肚中孩兒的命數,縱使皇帝罰了她,也只怕會冷落失了命數的胎兒。」
「實在……不可理喻。」曹端妃又道。
「妹妹倒是覺得,姐姐不如叫上宮中侍衛前去捉拿,到時看看那偶人如何。若是真會壞命數的東西,就偷偷換成無關的玩意兒,只說皇后咒你便是。」
曹端妃斟酌了片刻,覺得王寧嬪的話在理,於是微微欠身道謝後,便帶著人前去尋找偶人。
暗處,王寧嬪隨著曹端妃一同走時,朝我看了一眼,我立刻會意。
我們十六個人飛速進入寢宮。
天色漸濃,如暈染開的墨汁鋪滿整個天空,甚至天邊還帶著猩紅的光色,在這暗夜格外矚目。
我在進入寢宮的最後一刻,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句詩: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21、
皇帝正在床榻上熟睡。
我們都心驚肉跳,甚至有人死命地捂著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響,眼淚也順著指縫流下來。
可是沒有人後退。
破釜沉舟,便是在這一刻。
我深吸一口氣,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絲繩,慢慢走到他跟前,套在他脖子上。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死死盯著我與皇帝。
繩套慢慢拉緊,皇帝的呼吸聲越來越重。
突然,他睜開了眼,目光所及,是一幫差點被他害死的人,來找他索命。
他開始掙扎,力道太大,把我甩開在一邊。
其他人見此,一擁而上,有的人按住他的胳膊,有的人壓住他的腿,還有人扯下床幔捂住他的嘴。
我繼續把繩子勒緊,狠狠往外扯。
皇帝死命地掙扎,他的額頭青筋爆出,臉色也因為呼吸不暢而憋得通紅。
可是還不夠,他要死啊。
於是我越拉越緊,看著他慢慢泛起了白眼。
惡人是該死的,不是嗎?
我們那麼多姐妹的命被他殘害,天下那麼多百姓被他漠視。
這樣的君,該死。
我揚起一抹笑,我能感覺到他的生命正在流逝,只要再給一點時間,一點點時間就夠了。
可是沒有。
皇帝在瀕死之時突然迸發出極大的力氣,他掙脫了壓著他胳膊的宮女,然後使勁兒一推,把捂著他口鼻的人也推開來。
這一變動嚇到了所有人,包括我。
我手下一松,竟給了皇帝呼喊出聲的機會:
「賤奴,一幫賤奴居然敢謀害朕!」
他喊的聲音極大,像是銳利的箭矢萬箭齊發,射到我們每個人心中。
巨大的恐慌蔓延開來。
有的人呆愣在了原地,有的人甚至嚇得站都站不起來。
我最先恢復冷靜,馬上出聲道:「別愣著了,快動手!」
楊生香立刻跟上,還有兩個姐妹也回過神來,我們四個又重新拿起繩子想綁住皇帝。
但千鈞一髮之際,那繩子卻打了死結。
這次就連我也怔住了。
為什麼?
蒼天都要攔著我嗎?
剩下的人也清醒過來,有幾個跟著楊生香一起取下發簪扎進皇帝身上,血流了出來,我們也不知道他到底死了沒有,於是越來越多的人取下發簪亂刺。
混亂中,突然有人說道:「不對,有人跑出去了!」
我猛然回頭,門口處一團陰影竄了出去。
我的眸子劇烈顫抖。
我的心也劇烈顫抖。
跑出去的那個人的背影,我無比熟悉。
張錦憐,她逃了。
23、
芳皇后帶人來得很快。
她一聲令下,將我們全部扣押。
張錦憐躲在皇后身旁,不敢看我們。
我們渾身都是血漬,衣服頭髮亂成一團。
被扣押、被處死是我們早就能想到的結果,如今真到了這個境地,說不害怕是假的。
可我卻笑了起來。
越來越多的宮女跟著我笑了起來,楊生香笑得聲音最大。
芳皇后讓人堵住我們的嘴,我們的笑意就從眼睛裡漫出來。
皇帝死了,他絕對死了。
他在中間就昏迷不醒,又被發簪刺成了血人,都這樣了,肯定是沒氣了。
張錦憐縮在一邊。
十六個宮女,她當了叛徒。
現在只有她沒有笑。
離她最近的楊生香被堵嘴之前狠狠啐了她一口,於是她就更不敢抬頭。
我只是失望,自己朝夕相處的人,居然會是唯一一個逃兵。
所有的太醫都來了,圍成一團,卻都束手無策。
芳皇后震怒:「當真一點法子都沒有嗎?」
他們面面相覷,卻沒人敢說話。
片刻後,有個人小聲道:「臣……或許可以一試。」
我們變了臉色,看向那個太醫。
讓我呼吸都一滯的是,那個人竟是許深曾經廢寢忘食、捨生取義診治瘟疫的許深。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站出來。
這樣的狗皇帝不該死嗎?他不是見過我們被折磨的樣子嗎?
許深上前,額頭上沁出一層細汗,他咬咬牙,目光掃向我們這群宮女,嘴唇顫抖著。
終於,他還是走到了皇帝身邊,將藥箱中的一些藥材混到一起,拿水泡開,給皇帝服下。
我們看向他的眼神都帶了毒,恨不得將許深毒死。同時又祈禱皇帝別被救回來,就那麼死了,去黃泉路上,跟著我們一起去黃泉路上。
可沒有用,卑賤之人的祈禱向來不靈。
就像是我爹祈禱龍王降雨,可等來的是乾旱了一年又一年,是苛捐雜稅的磋磨,是地主豪紳的欺壓。
就像是大太監祈禱小太監平平安安相依為伴,可換來的是小太監一具屍體,被效忠的主子草草扔到了亂葬崗,屍骨受風吹雨曬,再也長不高。
就像是周侍衛祈禱被拐的女兒能找回來,可沒想到父女再見卻是生離死別,做慣了的差事,看慣了的罪惡,牽連到自己的家人,才知心有多麼痛。
就像是那些謀生的宮女祈禱早點回家,可再也回不了家,在絕望中掙扎,在痛苦中死去。
如今,我們祈禱皇帝不要醒來,可皇帝還是醒了。
原來高貴的人,連命都這麼好。
雲泥之別啊。
皇帝睜開眼,驚魂未定。
他緩了好一會兒才回了魂,然後指著我們,儀態全無:「殺了她們,把她們凌遲處死!」
許深端著藥碗的手抖了一下。
我們輸了。
我們十五個人不怕死,可惜我們沒能死得其所。
沒能把這個狗皇帝給弄死。
蒼天不公!
蒼天不公……
23、
塵埃落定。
十五名宮女犯上作亂,凌遲處死。
宮女張錦憐迷途知返,功過相抵,賜白銀百兩。
太醫許深救駕有功,晉升為太醫令,黃金百兩。
芳皇后徹查後,又查出刺殺一事,王寧嬪與曹端妃也參與其中。
王寧嬪喝下毒酒時,很平靜,只說自己對得起陳皇后一片情意。
而曹端妃則哭著要見皇帝,高喊自己冤枉。可帝王無情寧肯錯殺一萬不肯放過一個,竟連肚中孩兒也顧不得,一杯斟酒喂給了曹端妃。
芳皇后看著自己的宿敵終於殞命,心中寬慰,也不枉自己捏造了誣陷曹端妃的口供。
她心滿意足地帶著自己三歲的幼子去見皇帝,想要展示自己的嫻柔恭順,卻不曾想皇帝誰都不見,只肯見陶文笠。
皇帝劫後餘生,心中更加堅信自己是受上仙保佑,才能在那種境地下得以存活。
陶文笠輕笑:「陛下本就有仙風道骨之姿,又誠心修道,上仙護佑也是應該。」
「只是陛下,您出事後,臣立刻起卦,竟發現……」
陶文笠從養心殿出來,碰到了那個進獻神龜的寵臣,二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