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為風大,眼裡進了沙子。」
也不知道這句話哪裡戳中了沈理的笑點,他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也瘋了?」我問。
「沒有,我只是覺得你很有意思,像演偶像劇一樣。」
我無語了。
本來心裡殘餘的一些情緒,在他古怪的笑聲里完全消失不見。
沈理又笑了半天,似乎終於笑夠了,頗為認真地開口:
「別傷心,不就是懷孕了嗎,他不養,我養。」
「不必,當初讓李行昀給我介紹你,是我瘋了,」我說,「而且,我想你也看出來了,它是誰的。」
「我不介意啊,」沈理笑了,湊近我眼前,兩眼熠熠發光,「你是瘋子,我也是瘋子,我們以後肯定絕配。」
另一側的月子中心。
林殊棠簽完合同,走向在落地窗前的長桌上等待的男人。
「行昀,我們可以走了。」
李行昀站起身,一邊放下捂在臉上的冰塊,一邊開口:
「你今天不應該說謊。」
林殊棠拉住他的手,滿臉愧疚地笑: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她還有暴力傾向。
「而且……這不是遲早的事嘛,你難道不期待我們有個寶寶?」
李行昀只淡淡道:「我不喜歡小孩。」
13、
沈理似乎是認真的。
從那天起,連著兩個多月我都能在公司收到他送的各種禮物。
看著前台送來的鮮花禮盒,小珍目光艷羨:「沈總審美真不錯,這花好漂亮。」
秘書長捧著文件進來,語氣嘲諷:「以色侍人,色衰而愛弛。」
「別生氣,」小珍埋下頭,悄悄跟我咬耳朵,「她追沈總好幾年了,沈總都沒搭理過她。」
「秘書長喜歡沈理?」我有些訝異。
「單相思而已,不過她本來就不喜歡你,加上這件事,估計更討厭你了,你以後要小心她。」
一日,我從醫院檢查回來,秘書長不悅地叫住我:
「余情,這段時間你請假也未免太頻繁了,再這樣下去,我就要懷疑你並不適合我們部門了。」
「抱歉。」
「你這樣,讓部門其他人都對你非常有意見,」她語氣強硬,「這樣吧,今年我們部門有一個外派非洲的名單,這是歷練的好機會,我已經給人事部上報你的名字了,希望你在那學會怎麼遵守制度。」
旁邊的小珍低聲道:「千萬別同意,那些外派的地方都特別偏,經常有人去了哭著求總部要回來的。」
我看向秘書長:「我去不了。」
秘書長沒想到我會拒絕,惱怒地睜大眼睛:「你不去也得去,人事部已經要發函了,不是你不願意就能改的。」
她打開手機,點開一個九霄外派人員名單的網頁連結。
「你看,公司已經蓋章對外發布了,即使是董事長,也不能再輕易修改了。」
「你太過分了,」小珍站起來,「秘書室根本沒有這個名單,明明是你從別的部門要過來的,你不就是為了整走余情嗎?」
秘書長厲聲道:「什麼叫我故意的?我不也是從公司的大局出發?反而是你們,一聽到外派就當縮頭烏龜,一點擔當都沒有。」
小珍冷笑:「就憑你名單都是卡在最後一天上報的,不是挾私報復是什麼?」
「少汙衊人,」秘書長怒道,「你敢不敢跟我去找李總評理?」
「誰怕啊!」小珍也不甘示弱。
……
「按照公司規定,已經在公眾宣布的名單,確實不能更改。」
李行昀坐在辦公桌前,冷靜地開口。
「那余情只能去非洲了嗎?」小珍道,「她還那麼年輕……」
「正因為年輕,所以要給公司的新人們起表率作用。」李行昀公事公辦地說,猶如一台無情的集團機器。
秘書長站在他旁邊,一邊說「老闆說的是」,一邊得意地看了我們一眼。
小珍氣得臉色通紅。
我正想開口,門口卻傳來一個帶著笑意的男聲:「表哥,我不同意。」
14、
我回過頭,沈理正倚在門框邊,不知道聽了多久。
「沈總,你不會是想帶頭違反公司制度吧?」秘書長搶先開口,「為了一個女人,值得嗎?」
「值不值得也是我自己的事,」沈理走進來,漫不經心地瞥了她一眼,「而且公司什麼時候需要派一個孕婦去外派?宣揚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什麼孕婦?」秘書長愣了。
「你說余情嗎?」小珍也呆住了,立馬看向我,「你懷孕了?是——」
「余情的孩子是我的,」沈理攬住我的肩膀,面不改色道,「我們月底就會訂婚,屆時會請大家都來參加。」
所有人都被這個消息砸懵了。
包括剛剛得知的我自己。
整個總裁辦公室一片死寂。
直到「咔擦」一聲響起。
李行昀桌上的茶杯突然碎了。
他面無表情地低下頭,撿起桌面的碎片。
秘書長連忙小跑過去:「老闆我來,您會傷到的。」
李行昀似乎並沒聽見,依然重複著自己的動作。
一片,一片,又一片。
那些青白色的碎片十分鋒利,很快有血珠順著他的手指滴在地面上。
但他似乎並不覺得疼——至少從表情上來看是如此。
秘書連忙又起身,在辦公室里急得團團轉,也沒找到醫藥箱。
李行昀抬起眼,目光陰鷙地看向我:
「沈理說的是真的?」
不知道為什麼,我又感覺到了一種莫名危險的氣息。
但事已至此,我只能承認:「是。」
「還得謝謝表哥介紹,」沈理依然笑得張揚,「不然我也不會想這麼快就定下來。」
「怎麼這麼快?」李行昀似乎無意地問,「你們接觸才兩個多月吧?」
「表哥沒聽過『白首如新,傾蓋如故』這句話麼?」沈理說,「我對余情,從第一眼,就產生了共度一生的感覺。」
李行昀似乎冷笑了一聲,又似乎只是錯覺。
他只道:「你願意年紀輕輕就願意定下來,自然很好,想必姑姑知道了,也會關心的。」
他看向秘書長,語氣愈發冰冷:「既然余情懷孕了,便由你頂替她去吧。」
秘書長腳一軟,整個人都癱倒在地上。
即使我們出了門,到了走廊盡頭的茶水間,還能聽見裡面她哭喊著求李行昀換人的哀求聲。
小珍朝我眨眨眼,飛快地跑了,意思是不做電燈泡。
偌大的茶水間,一時只剩下我和沈理。
「剛剛我自作主張,你會生氣嗎?」他問。
「沒有,但你不該說謊。」我誠實道。
「什麼說謊,我就不能是真心實意地想娶你嗎?」沈理湊近我,桃花眼一眨不眨,十分撩人,「畢竟我剛剛都說了,我對你是情有獨鍾啊。」
我平靜地和他對視。
片刻後,他率先轉開目光。
「好吧好吧,我承認,我是覺得能讓那傢伙的孩子以後喊我爸,想想就開心極了。」
我點評道:「為了這個理由而求婚,你可真夠惡趣味的。」
「那你要拒絕嗎?」沈理問。
「為什麼要拒絕?」我奇道,「你缺一個人喊爹,我缺一個人帶娃,既然目標一致,怎麼不能合作?」
「看來,我們彼此彼此,」沈理大笑起來,同時伸出一隻手,「那合作愉快?」
我莞爾一笑:「合作愉快。」
沈理對訂婚宴的一切事務都很上心。
大到邀請名單,小到用的杯子紙巾,全都親力親為。
我想自己的眼光並沒錯,沈理確實很合適成為丈夫。
只可惜,精心籌劃的這場訂婚宴並沒被如期舉行。
因為沒過多久,人事部就突然發了新的人事任免函——
沈理被調離九霄總部,前往德國建設分公司。
任職期限,五年。
15、
我打開沈理的聯絡頁面,他發的最後一條信息,還停留在「今晚見」。
那是三天前,沈理約我看婚房。
下午時,他卻又打電話給我,說臨時接到任務,需要去國外考察。
看見人事任免函後,我給他撥過幾次電話,但一直顯示通話不在服務區。
莫名的,我突然產生一種預感——
我和沈理這場猶如兒戲的婚姻,估計是成不了了。
突然的職位變動,讓謠言如風一樣,迅速傳遍了整個九霄總部。
小珍中午在食堂聽了一耳朵,十分憤憤不平:「你知道現在外面都怎麼傳謠的嗎?有的說沈總站錯了隊,有的說沈總得罪了人,居然還有人說因為你綠了沈總,所以他氣得要出國拋棄你的。」
我正在打字,頭也不抬地「哦」了一聲。
她湊過來:「你在寫什麼?」
「明天會議的文稿,李總說下班前要交給他。」
自從秘書長被外調後,李行昀基本把她的工作都轉交給了我。
導致我天天摸魚聊八卦都沒時間了。
小珍小聲嘟囔:「真是萬惡的資本家,孕婦都要壓榨……」
晚上七點多,我終於把資料搞完。
董事長的辦公室燈還亮著,我敲了敲門,裡面傳來他的聲音。
「進來。」
李行昀坐在辦公桌前,接過了列印出的文稿,安靜地翻看著。
「如果沒有問題,我就下班了,」我說,「明天我請了假,要去產檢。」
不知道裡面哪個字冒犯了他,李行昀突然將文稿往桌上一扔。
「怎麼,」他聲音冷得像撞在一起的冰塊,「沈理調走了你很傷心?現在連和我多待一秒都不樂意了。」
「李總,」我公事公辦道,「這裡是公司。」
在公司不談私情,這是在一起時,李行昀自己定下的規矩。
李行昀仿佛置若罔聞,一雙漂亮的鳳眼帶著淡淡的嘲諷:「未婚先孕不是一件好事,你一個聰明人,怎麼會把自己搞到這種境地?」
「恕我請教一下,這種境地是什麼境地?」
「滿公司都在談你和沈理的八卦,風頭都快趕上小報上的明星了。」
「那要問問您了,」我說,「明明得知我們即將結婚,為什麼要把他外派?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是連員工的婚姻都要捨棄的嗎?」
「為了工作能捨棄婚姻,這種男人又有什麼可以留戀的?」李行昀反而十分理直氣壯。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盯著我,眼神帶著銳利的鋒芒:「我也要問問你。」
「你問。」
「論有錢,沈理不如我,論英俊,他也不如我,論相識時間,他更不如我,可我們認識三年,你從不肯讓自己懷孕,和沈理才認識兩個月,卻願意跟他結婚生子,為什麼?」
為什麼?
我也陷入了思考。
大概是沈理上趕著要湊熱鬧,而偏偏我也是一個不著調的人吧。
或許是看我一直沉默,李行昀冷笑著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因為你愛他。」
「只有愛情會使女人智商消失,眼界盲目,甚至願意冒著十月懷胎的辛苦,也要為他生下孩子。」
我一時無語。
如果我現在告訴他……這個孩子其實是他的,他豈不是以為我愛他愛到願意死?
「那就不用李總操心了,」我冷淡道,「就算沈理不行,也會有其它很行的男人願意給我的孩子當爹。」
李行昀表情一噎。
他用力鬆了松領帶,手臂凸顯出蜿蜒的青筋,原本冷靜淡然的樣子蕩然無存。
「余情,」他問,「沒有男人難道你會死嗎?」
「不然呢,」我反問,「我又不是尼姑,需要守身如玉。」
他瞪著我,臉上出現幾縷裂痕:「人家是心裡有信仰。」
「我沒有,」我不想再聊,直接道,「沒事我就下班了。」
「等等。」李行昀攔在門前。
他低頭看著我,薄薄的眼皮染著一層紅:「你與其去找別人,不如找我。」
「什麼?」我莫名地看著他。
「我也不會介意你這個孩子是誰的,不過多養一個人而已。」
這次我聽懂了他的意思:「你是來求復合的?」
「你可以這麼理解,」李行昀面無表情,「也許我依然無法娶你,但我會把所有東西都給你。」
「我不願意。」我說。
李行昀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我說我不願意,你聽不清的話,我可以再大點聲,大到整個公司都聽得清。」
「為什麼?」李行昀臉又黑了。
我隔空點了點他的胸口。
「因為你跟林殊棠睡了,我嫌髒。」
說完,我看也沒看他的臉色,提起腳毫無留戀地走了。
16、
後來,我才聽說李行昀那晚發了很大的火,差點把整個辦公室都砸了。
大家都知道是我惹他生的氣,卻不知道原因。
只知道那天以後,李行昀將我從炙手可熱的秘書室,降職到了一個普通科室。
通知文件上還龍飛鳳舞地寫著一句:「什麼時候學會聽話不頂嘴了,再回秘書室吧。」
其他人被他的態度影響,除了小珍,幾乎都與我保持起距離。
我依然照常上班。
只是孩子月份漸大,我漸漸覺得做事比往常吃力。
晚上睡覺,也容易因為小腿抽筋而疼醒。
最糟糕的是孕吐反應,幾乎吃什麼就吐什麼。
新科室的負責人是個精緻的中年男人,又一次見到我午飯後抱著垃圾桶乾嘔,嫌棄地皺了皺自己精緻的眉毛——
「余情,身體撐不住就辭職吧。」
「回去找個男人嫁了,比在公司污染環境強。」
……
我沒心思跟他爭論,擦乾淨嘴巴,在工位上坐下。
肚子裡吐乾淨後是舒服了,可是腰又開始疼起來。
干。
早知道懷孕這麼辛苦,就不應該留的。
我邊想邊趴在桌子上,莫名其妙就睡著了。
直到被一股大力推醒——
我用力睜開眼,眼前負責人精緻的眉毛都擠到了一起,驚恐地問:
「余情,你腳底下怎麼都是水?」
我才發現下身一直有東西在流,迷迷糊糊思考了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