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邢隊再次厲聲問道:
「到底去臥室幹什麼了!」
林婉「哇」地哭出了聲:
「我去給你發微信了啊。」
現場一片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在邢隊身上。
13
【邢隊視角】
邢隊愣了愣,低頭查看手機。
那上面果然有一條林婉發給他的信息:
【邢警官,救命!有壞人!】
可惜因為他把林婉設置為消息免打擾,所以並沒有第一時間收到。
而信息發送時間,與案發時間也對得上。
一瞬間,一個念頭閃過邢隊腦海:
這該不會也在林婉的算計之中吧?
王警官狐疑:
「你有兩部手機嗎?」
「我記得客廳有一部手機,案發時在直播,後來被蔡大勇砸壞了。」
林婉怯生生地點頭:
「我新買了一部,就是怕萬一有壞人搶走手機,我還有另一部可以用來報警。」
「我當時太害怕了,第一反應就是找邢隊。」
怎麼說呢?
一切都無懈可擊。
似乎只是一個被嚇壞的女孩,一步步崩潰和自救的正常反應。
邢隊開始猶豫:是收隊?還是將她作為嫌疑人帶回警局?
正在思考間,林婉突然說話了。
「我能見見蔡大勇嗎?」
「我想跟他道個歉。」
按理說這並不合規。
但邢隊還是同意了。
他想知道,這兩個人到底誰在撒謊。
14
【林婉視角】
在至少六個警察的陪同下,我來到了醫院。
醫生簡單介紹了蔡大勇的情況:
「深部組織損傷,傷口已經有潰爛跡象。」
「清創工作也不太順利,難度極大。」
說話間,一個眼睛紅通通,還帶著鼻音的小護士走過來:
「陳醫生,病人剛剛打過止疼針。」
「現在昏昏沉沉的,不太清醒。」
醫生點點頭,示意她回去休息。
說著,又不滿地抱怨:
「這病人脾氣挺大。」
「都罵哭了三個護士了。」
「而且越罵越髒。」
邢隊歉意地拍拍對方肩膀,又問道:
「他現在能見人嗎?」
醫生聳聳肩:
「能倒是能,就是意識會有些模糊。」
一番周折後,我們見到了蔡大勇。
還沒進門,就聽見他「哎呦哎呦」地慘叫。
聽見有人進來,他不假思索地罵道:
「滾!」
與此同時,他的目光向門口掃來,隨即定格在我的臉上。
我沖他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
下一刻,蔡大勇咆哮道:
「把她抓起來!」
「老子這麼慘都是因為她!」
確實很慘。
我歪著頭打量對方。
蔡大勇身上有大面積的燙傷,一隻眼睛根本睜不開。
露在外面的部位紅腫潰爛,組織液不停滲出。
他用殘留的那隻眼睛惡狠狠地盯著我:
「你是故意的!」
我走到病床邊的椅子旁,坐下,ṱũ⁶好心幫他掖了掖被角:
「大哥,我都聽邢隊說了。」
「你以為我故意設局害你。」
「但其實真的是意外。」
「而且警察都搜過了,沒有你說的那個丟失的快遞,你是不是看錯了?」
蔡大勇愣了,求證似地朝邢隊看去。
邢隊沒有否認。
止疼Ṭúₜ針的副作用越發強烈。
蔡大勇上下眼皮一個勁兒打架,眼看就要昏睡過去。
就在這時,我溫柔地喚道:
「蔡大勇?」
就在他朝我看來的那一刻。
我突然將雙腿抬起,盤腿坐在了椅子上。
右手撐著頭,左手手腕搭在膝蓋上。
蔡大勇驀然睜大了眼睛。
我的左手食指和中指併攏,一下一下敲擊著椅面。
在蔡大勇越來越驚恐的目光里,我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手腕翻轉間,一個陳舊發黃的橡膠彈力球,突然出現在我的掌心。
彈力球一下下砸在醫院的地板上,發出沉悶又詭異的「砰砰」聲。
最後彈起,落在了蔡大勇胸口。
蔡大勇死死盯著彈力球中間被挖走的地方。
下一刻,他尖叫出聲:
「是你!」
「你是 401 那個女孩!」
「你要殺我報仇!」
邢隊幾步搶上,一把抓起彈力球,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15
【林婉視角】
審訊室里,我坐在訊問椅上,眼前擺著那個彈力球。
我百無聊賴地沖審訊室的玻璃揮揮手。
我知道,那單面玻璃後,邢隊正注視著我。
半晌,審訊室的門開了。
邢隊走進來:
「林嘉楠。」
我迷茫地問道:
「誰?」
「我叫林婉啊。」
「你可以看我的身份證。」
邢隊將那個彈力球推給我:
「現在還要裝模作樣?」
「401 懸案的證物里,就有這麼一個破損的彈力球。」
「你這個,與在證物室歸檔的那個一模一樣。」
我笑了笑,自顧自玩起了彈力球。
「砰砰」的砸地聲音中,邢隊不得不提高音量。
「你就是 401 案唯一的倖存者,對吧?」
彈力球驀然彈回我的掌心,被我握住。
我微微抬頭:
「邢隊,之前我纏著你問那棟樓發生過什麼。」
「你一直沒給我講。」
「現在,我想聽。」
16
【邢隊視角】
邢國良知道,他不該被眼前的女孩牽著鼻子走。
但他非常清楚,不按她的規則走,她就會一直保持沉默。
於是,他開始痛苦地回憶 401 案,那個刻意被他迴避的慘案。
那是三年前的 4 月 1 日。
但它被稱為 401 案,並不僅因為日期。
那天的報案人叫林嘉楠,是一個極漂亮的女孩子。
當邢國良接到消息,帶人趕到案發現場時,發現寧遠小區 5 棟 401 號被滅門。
一對父母,外加一個五歲的小男孩,統統慘死家中。
唯一的倖存者就是林嘉楠,她因為上班而躲過一劫。
據她回憶,當天清晨她出門上班時,在小區看到一個戴口罩和帽子的男人。
對方正坐在地上抽煙。
林嘉楠路過時,那個男人突然叫住她:
「請問小區 5 棟在哪裡?」
林嘉楠以為對方來找人,並沒多想。
而且她就住在 5 棟,所以熱情地給對方指了路。
當時那個男人還很有禮貌地道謝,並誇讚她很漂亮。
林嘉楠笑了笑,轉身去上班了。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下班回到家時,家人全部慘死。
在搜集證據與專家還原現場後,邢國良推測出了案發的經過:
林嘉楠性格大大咧咧,丟三落四,經常忘記帶東西。
再加上 4 月 1 日那天,她剛剛出門沒多久,敲門聲就響起了。
她媽媽自然而然地以為,是女兒又忘記帶什麼了,想也不想便開了門。
誰知進來的,卻是一個惡魔。
更令人髮指的是,兇手將三人殺死後,竟然慢條斯理地坐在屍體中間,吃光了滿滿一盤林嘉楠母親做的拔絲芋頭。
現場無指紋、無腳印。
而且由於入住率不高,也沒有任何目擊證人。
邢國良去調取監控時,物業一個勁兒地訴苦,說物業費收不上來,年年虧損,哪有錢維持監控設備運轉,早就形同虛設了。
警方又花費大量時間,排查了林家的關係網,卻一無所獲。
所有人都說,林家父母性格和氣,從未見過與人爭吵。
而且樂於助人,不管誰家遇上困難,他們都願意伸手幫一把。
家裡的兩個孩子也乖巧得不得了。
女孩學習好,大學畢業就進了大企業上班,以後前途無量。
男孩雖然比她小很多,可從不頑皮,每天姐姐長姐姐短。
他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姐姐下班給他帶小禮物。
有時候是一根油汪汪的烤腸,有時候是一碗涼爽的紅糖冰粉。
有時候……是一個並不貴重的彈力球。
但無論是什麼,男孩總是歡呼雀躍:
「姐姐怎麼知道我就想要這個?!」
經過一番艱難的排查後,邢隊不得不得出一個結論:
林家沒有仇人,也並非熟人作案。
17
【邢隊視角】
邢隊講到這裡,被林婉打斷了:
「因為案發時間在 4 月 1 日,所以稱為 401 案,對嗎?」
邢隊沉默半晌,聲音發澀:
「不。」
當時案情陷入膠著。
專案組特意請來了犯罪專家參與破案。
專家不眠不休三天三夜,最後得出了所有人最不願聽到的結論:
兇手是一個無差別殺人者。
他在 2005 年 4 月 1 日,選擇 5 棟 401 號作為兇殺目標。
這一行為具有極強的隨機性。
如果那天是 2 號,他會選擇 402。
如果是 3 號,他則會選擇 403……
林婉追問道:
「那個倖存的女孩,林嘉楠。」
「她後來怎麼樣了?」
邢隊沉默地看著林婉。
還能怎麼樣呢?
一個剛畢業的女孩,一夜之間家破人亡。
最讓林嘉楠接受不了的,是自己給兇手指了路。
她很自責,將一切都歸咎於自己身上。
如果不是自己平時丟三落四,經常忘帶東西回去取。
媽媽也許不會毫無防備地開了門。
如果不是自己前一天給弟弟買了一個彈力球。
弟弟玩耍的時候,彈力球滾到了沙發下面,爸爸彎腰撿出來卻不小心閃了腰。
案發當天,爸爸就不會吃止疼片補覺,以至於睡夢中被連砍十七刀。
如果自己沒有給兇手指路……
如果自己擺手說不知道……
林嘉楠精神受到了刺激,回憶顛三倒四。
她唯一能提供的線索,就是那天清晨給陌生男子指了路。
可惜由於對方戴著口罩和帽子,她沒有看清臉。
而且整個對話過程,男人一直蹲在地上,她甚至無從判斷對方身高。
警察根據這唯一的線索,追查了很久,最終一無所獲。
男人並不住在這一帶,也沒有任何人看見過他。
401 案最終成為了一樁懸案。
林嘉楠辭職,同時搬離了寧遠小區。
邢隊沉默地中止了升職流程。
原本就差最後一個簽字,他就能升副局了。
可他覺得自己不配,任憑上司和下屬磨破了嘴皮,也犟牛似地決定在這個位置上干到退休。
18
【林婉視角】
邢隊講完 401 案後,出人意料地問道:
「你想看看嗎?」
我莫名其妙地反問:
「什麼?」
邢隊拿出一個平板,按了幾下,隨後放到我面前。
是蔡大勇的審訊監控。
我瞳孔一縮。
幾乎同一時間,我意識到邢隊在觀察我的表情。
19
【蔡大勇視角】
這是蔡大勇第一次進審訊室。
他感到有些新鮮。
對面的王警官敲了敲桌子:
「姓名。」
「蔡大勇。」
「年齡。」
「37 歲。」
「知道為什麼抓你嗎?」
蔡大勇一把鼻涕一把淚:
「因為入室盜竊。」
「可那小娘們兒把我害成這副模樣,我也受到教訓了。」
「再說我也沒偷成功啊。」
「要不就算了吧。」
「我向政府保證,以後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做人!」
王警官把筆一摔:
「你別避重就輕!」
說著,他播放了一段錄音。
蔡大勇在病房中尖利的吼聲傳出:
【是你!】
【你是 401 那個女孩!】
【你要殺我報仇!】
王警官關掉錄音,沖蔡大勇揚了揚下巴:
「這是什麼意思?」
蔡大勇裝傻充愣:
「這是我說的?」
「哎呀,當時我打了止疼針,腦子不清醒的嘛。」
「這怎麼能當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