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無聲完整後續

12

顧夢遲在說完那句話後，神色一松，嘴角勾起，「我不介意再幫你重溫那晚。」

禽獸。

我冷笑，踮起腳尖靠近他，直到能清楚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離才停下，我挑釁道，「那你來呀。」

這裡是家，不是外面。

只要我出聲，我爸和李阿姨便會從房間裡衝出來。

我察覺到，顧夢遲的喉結快速地滑動了一下，呼吸不易察覺得急促起來。

在我正心下得意，準備抽離開去時，他就這麼扶住我的後腦吻了上來。

大腦一片空白，正欲推開他時，他的手便趁勢劃入了我的睡衣。

「顧，顧夢遲，你住手！」

他的吻落到了喉嚨上，在我的肌膚上留下一串滾燙的痕跡。

遲了，太遲了。

曾幾何時，我期待這樣的畫面變成現實。

可當變成現實時，一切都遲了。

我突然惱怒起來，用力推開他，拿手背用力地擦著唇，「你噁心。」

顧夢遲自顧自地掀開被子躺了進去，見我還不走，挑釁道，「要不一起睡？」

不要臉。

噁心。

禽獸。

惡魔。

我扭頭就走。

13

國慶假期一晃而過。

顧夢遲和我順路，主動提出要送我，我也沒有多推辭。

一路無話。

只是車停在校門口時，他突然開口，「江璟要是欺負你，就跟我說。」

他這時候倒是很會擺大哥的樣子。

「再有下次我不知道分手再換一個嗎？」

顧夢遲啞口無言，無奈道，「下次挑人的時候眼睛放亮點。」

我翻了個白眼，下車。

回了宿舍，衛若書隨手拿了帶來的家鄉特產遞給我，隨即問道，「喬喬，去九寨溝玩得怎樣？」

我不明所以。

衛若書試探地問道，「你沒去九寨溝？我明明看到江璟發了朋友圈了呀。」

似乎是怕我不信，她立刻打開江璟的朋友圈翻給我看，有些急了，「你看，他去了九寨溝，你怎麼沒去呀？」

騙子！

我大腦轟地一下就炸了。

掏出手機撥過去，過了很久才有人接。

那頭的聲音格外的喧鬧，似乎是在籃球場。

「我在打球呢，乖，等會兒聊。」

說完不等我回復就掛了。

事情到這一步已經足夠明了。

江璟放了我鴿子，卻又和別的女生一起去旅遊。

他總是這樣謊話連篇。

「分手吧。」

微信發過去的瞬間，剛剛的大忙人就立刻秒回，

「這可是你提出來的啊，林喬，你別到時候完事了又哭哭啼啼地來找我復合。」

本以為會被挽留，卻沒想到是這麼一句話。

這一刻的失望幾乎把我渾身的力氣給抽走了。

衛若書輕輕拍拍我的肩膀，柔聲安慰，「林喬，分了就分了，下一個更好。」

14

分手的感覺比想像中更不好受。

我幾乎每天都瞪著眼睛到天明。

衛若書陪著我，邀請我去打羽毛球，出去逛街，我一概不願。

最後，她無奈了，「喬喬，不行我陪你去網吧打遊戲吧。」

在網吧靠著吃泡麵通宵了三天三夜，我終於受不了了。

拉著衛若書出去，「我好了。」

我這才體會到，沒了愛情，人也是可以活的。

分手後，我退了租，在宿舍的時間多了起來，和室友的關係倒是融洽了不少。

年前，我在衛若書的介紹下找了一份家教的兼職。

今年還是不想回家。

在我爸為了維護這個家而對顧夢遲的罪行沉默的時候，他就不是我爸了。

我沒家了。

下第一場雪時，學生和我一齊抬頭望著外面的雪，怔怔地發著呆。

我想起那一年，顧夢遲為我堆了一個雪人。

他的手被凍得通紅。

我心下感動，害羞地拉住他的手，「哥哥，我牽著你就不冷了。」

他反手包住我的手，揣進羽絨服口袋裡。

那一天，我的手心都濡濕了，不知是熱的還是羞的。

電話鈴突然響了。

我一接起，我爸便急聲道，「喬喬，你趕快來三醫院，你哥出事了。」

15

直到跑在路上，我才驚覺沒有跟學生家長打招呼就沖了出來。

我爸的那句話一直在我腦海中盤旋。

顧夢遲出事了，他在ICU。

怎麼可以這樣，老天都還沒有懲罰他，他就要死了嗎？

鵝毛大雪中，我邊跑邊哭，哭得肝腸寸斷，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

我恨了四年的人，總算要死了。

可我為什麼這麼難受？

醫院裡，我爸，李阿姨，還有顧夢遲的親生父親、親戚都來了。

我抹抹眼淚，卻發現淚根本止不住，「爸，他怎麼了？」

「辦案子的時候被人傷到了要害，現在正在ICU，醫生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

我爸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最後遞給我紙巾，「擦擦吧。」

外面還有不少顧夢遲單位的同事，都是一臉擔憂。

他們說顧夢遲當時不顧一切地壓住了犯人，不給他一絲逃跑的機會，這才導致受傷如此嚴重。

他真虛偽，為了升職真是不惜一切手段。

別人都沒看出來，我卻知道，他是故意的，他故意受這麼嚴重的傷，以此來彰顯自己的奉獻精神。

這個人的偽善真是滲入到了骨頭裡。

我一邊流淚一邊憤憤地想。

醫生推著人出來，神色雖疲憊，眉目卻舒展開了。

顧夢遲轉危為安。

16

病床前，我給他削蘋果，一邊惡毒地譏諷道，「你看你，做了那麼多好事，到頭來，卻連個看你的人都沒有。」

他唇色蒼白，半靠在床上，「你來了就夠了。」

手術雖然成功了，但是那幾刀卻傷到了要害，他的左手從此無法抬起重物，而一條腿也因為腳筋被跳斷，喪失部分行走能力。

這就意味著他未來可能無法在自己熱愛的領域上發光發熱。

「給你，吃吧。」

他右手還綁著石膏，頗為不便，左手剛觸碰到蘋果，卻一個不穩，蘋果滾到了地上。

顧夢遲不等我說話，便垂下了眼眸，「對不起，掉了。」

他語氣中明明沒有憂傷，沒有埋怨，我卻忍不住想要落淚。

我只能猛掐自己的手掌心，在心裡提醒自己，他是個強姦犯，他傷害了我，他活該。

只有這樣不斷地提醒，我才能保持理智，不會再次愛上他。

「你受這麼重的傷，女朋友都不來看你，看樣子她也不是那麼愛你。」

沈南梔當時來我家時可表現得超級喜歡他，現在出了事，卻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她忙，來了也幫不上忙。」

我怒了，「怎麼幫不上忙？你不得洗澡上廁所的嗎？」

顧夢遲臉上露出一抹可疑的紅暈，「我自己可以的。」

你來我往夾槍帶棒說了幾句後，顧夢遲臉上便露出了一絲疲態，「幫我把床搖下來，謝謝。」

我既心疼又生氣，「你自己弄。」

他很無奈，艱難地轉身，用纏著石膏的右手把枕頭挪開，緩緩躺了下去。

「林喬，明天幫我找個護工吧。」

17

護工？

李阿姨和我爸都還有工作，本來是打算白天請個護工，下班了過來陪護。

但我主動申請陪護後，他們便取消了原定方案，讓我好好照顧顧夢遲。

看樣子，顧夢遲也看出來了，我根本不是要照顧他，而是要故意氣他。

他現在受了傷，拿我沒辦法，只能受著。

新仇舊恨我本可以一起算，但是看著他的臉色，那些惡毒的計策終究沒有實現。

「顧夢遲，都一周了，你女朋友該不會是跟別人跑了吧？」

他笑得很虛弱，嘴角只是淺淺勾起，「你很想我分手？」

「我？無所謂，你分不分手跟我有什麼關係？」

他抬眼，目光溫柔如常，其實大多數時候他都以這樣的眼神望著我。

像清潭，看久了，便會不自覺淪陷進去。

「他的生日快到了，我該送什麼禮物給他？好想把自己送給他。」

「他喜歡泰戈爾，我卻喜歡言情小說，這樣的我怎麼配得上他，我要努力呀。」

一句句讓人聽了就羞恥的話被念了出來，在顧夢遲鎮定自若的表情中，我的臉變得滾燙起來，怒道，

「你憑什麼看我的日記本？誰准你看的？」

「你扔掉了它，我撿到了罷了。」

是啊，在一個夜晚，我扔掉了這個寫滿愛慕之情的日記本，連同著我那秘而不宣的愛意一起，將它徹底扔掉。

卻沒想到，竟被顧夢遲撿到了。

「林喬，我是你哥。」

塵封的心事一下子便被擺到了桌面上，顧夢遲淡淡地說完，便扭過臉去。

不大會，呼吸平穩起來。

獨留我一人慌亂。

18

直到顧夢遲出院，沈南梔都沒有出現。

幫著他辦理完手續，叮囑爸爸和李阿姨好好照顧後，我便打算返回學校。

手指放在門把手上，我最後回頭看了顧夢遲一眼。

即便康復出院了，但他仍舊滿面病態。

他沖我揮揮手，沒有多說什麼。

我們就這麼分別。

19

除夕夜，我在校外的小出租屋裡學習時，一則新聞猝不及防出現在手機的通知欄。

A市某地發生一起故意殺人案件，有人當場死亡。

附帶的圖片是在公園，被打了馬賽克的血紅圖片讓人觸目驚心。

我認出來了，這個位置，是我家附近的公園。

心頭突然就升起一些不好的預感。

第一次，我主動給顧夢遲撥去電話。

漫長的等待後，卻無人接聽。

我再打，確是李阿姨接了起來。

不等我問出來，她便泣不成聲，「喬喬，夢遲，夢遲走了。」

轟的一聲，我的腦袋死機了一般。

上一次發生這種情況還是顧夢遲進ICU。

四周突然就這麼靜了下來，靜到我能聽見自己的心臟是如何一下又一下地跳動，靜到我能聽清呼吸的節奏。

「不可能，阿姨，你在騙我對嗎？」

「你不知道吧，他一直都很會偽裝，他肯定是在裝死。」

我斬釘截鐵道，「我馬上回去，戳開他的謊言。一定是你們搞錯了。」

計程車上，我還在給我爸打字，「爸，李阿姨說顧夢遲走了，是在騙我對不對？」

「他的傷已經好了，是我陪著他辦的出院。」

「他犯了那麼大的錯誤，都還沒受懲罰，怎麼能走？」

「爸，你為什麼不說話？」

20

冰棺里，顧夢遲安靜地躺著。

就像睡著了。

我擠開他們伸手就要去拉他起來，卻被我爸拖住了腰，他的嗓子都啞了，「喬喬！夢遲去了。」

「他真的走了啊，你看看你李阿姨就知道了。」

我爸的聲音前所未有的痛苦，顧夢遲進我家時十三歲，他現在不過二十三歲。

相處十年，就算是條狗，多少也有些感情在。